戌時,天色已暗,紫禁城中卻再次敲響。
除了守城的一些武將,其餘多數大臣已經洗洗睡了,儘管家丁們敲門提醒朝鐘響了,也沒幾個官員當回事的。
中極殿大學士周延儒正舒服的趴在一個剛弄來的小寡婦身上,被叫醒後非常不悅道:“天都黑了,上什麼朝!紫禁城是在敲喪鐘嗎?”
周延儒少時就很聰明,頗有才學,為官路上坎坷不斷,當過四個月內閣首輔,被小弟溫體仁翻臉乾回家了,溫體仁死後他又慢慢回到中樞,深受崇禎的信任。
周延儒最大的愛好便是喜歡寡婦,曾經在江南老家賦閒時,強搶寡婦被複社的創始人張溥抓住把柄勒索敲詐過。
周延儒閉著雙眼,在身邊小寡婦身上搓了幾下,又覺得索然無味,於是翻了個身再度入睡。
還沒有進入夢鄉,隻聽下人再次在門外說話,言錦衣衛突然登門,傳達皇帝召開朝會的消息。
聽到錦衣衛這三個字,周延儒睡意全無,立馬命人為他更衣上朝。
午門外,所有的官員幾乎都是一臉懵逼,不知道皇帝天黑不睡覺開的哪門子朝會,現在開會還能解決問題嗎?
隻聽兵部侍郎張縉彥等人走來,一路抱怨道:“這覺還沒睡呢,陛下就叫大起上朝,想乾什麼呢?”
有人冷笑道:“誰知道呢,連外城都丟了,應該是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吧。”
周延儒道:“陳閣老,依你之見,這陛下為何晚上召開朝會,還讓錦衣衛叫門?”
內閣首輔陳演滿不在乎道:“不清楚,估計是他看清了局勢,覺得當皇帝的機會不多了,到時朝會上大家客氣一些吧,也不枉君臣一場。”
聞言,周圍幾名官員紛紛含笑點頭,以往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快要從神壇跌下來了,根本無懼。
清脆的鐘聲響起,沉重的午門被緩緩打開,雄偉的紫禁城亮若白晝,數排燈籠從午門一直延伸到了皇極殿,禦道兩側俱是披堅執銳的羽林衛甲士。
皇極殿的守衛全部由之前的錦衣衛換成了全副武裝的羽林衛,當大臣們進入大殿後,整座紫禁城都被嚴密封鎖了。
兵部尚書陳新甲見此情景,有些不安道:“陳閣老,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啊!”
陳演掃了一眼周圍,曬然一笑道:“無妨,皇帝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翻不起什麼大浪的,他調兵入宮,應該是怕大順軍破城將其俘虜。”
陳新甲長哦一聲,覺得很有道理,有幾個皇帝不怕死的?
群臣陸續排列入了皇極殿。
此時,崇禎身披一身甲胄坐在禦座上,手裡還握著一把嶄新的尚方劍,無悲無喜。
眾臣心中再度迷糊,皇帝到底想乾嘛?親自上城牆上殺敵?厲害啊!
流程般的行禮後,所有大臣都站在那,一臉好奇的等著皇帝今日的表演,應該說是崇禎朝最後的絕唱。
崇禎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指望這群文官能有什麼禦敵之策,但還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再度問了一遍:“國是維艱,江河日下,京城危在旦夕,諸位愛卿可有何良策?”
看吧,皇帝還是怕了,在尋求幫助!
殿上諸臣,無一人出班奏對,整個皇極殿內鴉雀無聲,甚至隱約可以聽到幾道因為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作的粗重呼吸聲。
崇禎冷眼相看,神色嚴肅,說道:“怎麼,都啞巴了嗎?還是說你們都準備好投降李賊了?”
這些文官們麵麵相覷,不是你看看我,就是我看看你,沒人敢上前來回答朱由檢同誌的問題。
崇禎掃了眾人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兵部尚書陳新甲身上,不冷不熱的問道:“陳新甲,你是兵部尚書,你來說說。”
陳新甲拿著象笏出班道:“陛下,臣已年邁,身染舊疾,特呈上辭疏,望陛下賜臣還鄉!”
說著,陳新甲跪了下來,等待批複。
崇禎提著劍緩緩走下禦座,冷笑道:“京師都被流賊圍成了鐵桶,你如何還鄉?”
陳新甲道:“臣先辭陛,等京師之圍解除再還鄉。”
聞言,崇禎心中寒意愈來愈盛,這陳新甲要麼準備投敵,要麼準備南下,等李自成打下京師後再應召返回為官。
“朕記得你是重慶府長壽人,太子早已封鎖了長江,你如何歸鄉?”
陳新甲道:“陛下學識有限,有所不知,長江橫貫重慶府,臣的家鄉是在江北.....”
崇禎頓時大怒,喝道:“你學識淵博!身為兵部尚書,卻無一策禦敵之計,國難之際還一心想著避禍,朕留你何用!”
說完,崇禎猛的一劍揮出,砍向跪在地上的陳新甲,頓時鮮血飛濺。
陳新甲的腦袋滾落在金磚之上,鮮血直噴,停下滾動的腦袋似乎透著不可思議的神情。
皇帝當庭殺人啦!
群臣被嚇得當場驚呆在原地,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周延儒哆嗦著身體,指責道:“陛下,自古以來擅殺大臣者,皆為昏君,你怎可自誤?就不怕丹青史書上的一筆嗎?”
這一劍下去,像是發泄了崇禎內心多年的怨氣,此時的他非常的痛快,也覺得非常的刺激!
聽周延儒又在講道理,他冷笑一聲,道:“昏君?這麼多年來,朕聽你們講的大道理還少嗎?朕現在寧願當一個昏君,也要治一治你們這些誤國蛀蟲!”
言畢,文武雙全的崇禎帝,一劍將周延儒捅死當場,並喝罵道:“誤國奸臣,死不足惜!”
內閣首輔陳演滿臉驚駭,其他大臣也滿臉驚駭,紛紛往後挪了挪步。
皇帝這是瘋了呀!是誰給他喂了丹藥,吃出毛病了?
內閣首輔陳演還沒來得及問他最近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隻見崇禎提著劍向自己走來,冷聲問:“陳愛卿,你是內閣首輔,你可有何禦敵良策?”
陳演縮了縮脖子,戰戰兢兢地垂首站立,根本不敢抬頭直視崇禎。
他雖然不知道皇帝今天為什麼發瘋,但他很清楚,要是自己也想著告病還鄉,隻怕這瘋子會直接將自己砍死,畢竟自己是內閣首輔。
最重要的是,剛乾了不到一個月的內閣首輔陳演也不甘心就這麼下崗,在他看來,以自己的地位和才能,投降了大順應該還會是內閣首輔,物以稀為貴,大順中還沒有一個大學士坐鎮。
陳演心中迅速思考應對良策,此時的機警絲毫不下於當年殿試時的狀態,最終他勉強一笑道:“陛下,臣愚鈍,尚無良策獻上,不過臣願意捐資五百兩,犒勞守城大軍,以解京城之圍,保我大明江山!”
以退為進,好家夥!
崇禎怒極而笑,內心對其卻更加的厭惡,他掃視眾臣道:“如今國庫空虛,已無半錢銀兩,諸位愛卿皆是我大明臣子,可否捐出家私湊出百萬軍餉犒勞守城將士?”
“百萬?”
聞言,百官們都不由得埋下了頭,他們沒想到皇帝的胃口現在這麼大了!
百萬兩銀子,人均也就萬八千的,對在場諸人來說,小錢!
但他們覺得,現在京師已經沒有希望守住了,大順軍攻占京師已成定局,眼前這位皇帝說不定過幾天就要涼了,實在沒必要白白浪費自己為官多年辛辛苦苦攢下的錢財。
百官們再一次很默契的保持了沉默,有幾位忠心的想捐資的大臣也沉默了,他們不敢跟整個文官集團作對。
崇禎的火氣越老越大,內心的防線一次次被突破,眼前的這群官員,心中已經沒有大明了,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做謀劃!
他強忍著怒氣,看向陳演,說道:“你是內閣首輔,隻有五百兩家資?”
陳演一本正經道:“臣家中隻有薄田二十畝,老仆二人,曆年做官所得俸祿積攢之資不過五百五十兩,本想靠這些銀兩安度晚年的,既然國運維艱,陛下啟金口求助,臣願拿出所有家資五百五十兩以充軍餉!”
說完,陳演麵露決絕,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隻等皇帝許一聲:壯哉!
“你放屁!”崇禎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提著劍喝罵道:“奸臣,你當朕不知道?你的名下有良田沃野五萬畝,府庫所讚錢糧更是不下二十萬兩,還敢在朕麵前哭窮!你還要臉嗎?朕提拔你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簡直就是瞎了眼了!”
老底被揭,陳演大驚失色,見皇帝想要殺自己,連忙爬起來抱著崇禎大腿,不斷叩頭道:“臣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啊!”
崇禎再度將他踢開,怒道:“你死有餘辜!”
陳演剛爬起來準備再抱大腿,便被暴怒的崇禎連砍七八劍,死於血泊之中。
皇極殿中一片驚叫,所有大臣都忍不住殿外挪動,隻是殿外早已圍了一群全副武裝的羽林衛,沒有皇帝的命令,任誰今天也走不出這座大殿。
兵部侍郎張縉彥嘭的一聲跪在地上,拿著象笏的手都在抖動,似乎片刻就要被斬殺全家似的。
他說著顫聲道:“陛下,臣願捐出所有家資十萬兩,告老還鄉!”
張縉彥跪在地上,腿腳依舊在發抖,兵部尚書陳新甲掛掉了,按照製度,他這個兵部侍郎肯定要頂上的,這個關節主持京師防守?大順軍要是進城了還不活剮了自己?
沒有人知道張縉彥的想法,但崇禎可以看得出來,此人明顯是害怕的,是真的害怕!
“臣,工部尚書陳必謙請病還鄉!”
“臣,東閣大學士魏藻德請病還鄉!”
“臣,刑部尚書張忻請病還鄉!”
……
看著眼前跪著數排朝中重臣,崇禎眼中的寒意越來越深,他怒道:“諸臣平日所言若何,今國家若此,無一忠臣義士為朝廷分憂,朕看你們一個個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崇禎的雙眼漸漸發紅,加上內閣首輔陳演滾燙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讓其看上去十分猙獰,他真正的瘋狂,真正的爆發了!
“既如此,便讓朕收了你們吧!”
他提劍衝入人群便是一頓砍殺,一邊砍一邊吼著:“諸臣誤朕,皆可殺!”
群臣立時炸了鍋,爬起身來便往柱子背後躲,有幾個想突圍逃出皇極殿,卻被殿中的羽林衛踹了回來。
其實不僅大臣們驚恐,連在一旁掠陣的羽林衛一個個都是滿臉呆滯。
有羽林衛甲士默默讚曰:“吾皇威武......”
皇極殿中鮮血橫灑,大臣們一陣鬼哭狼嚎,被砍死砍傷者足有二十餘人,慘不忍睹。
一名喜歡上書彈劾噴人禦史被砍斷了右臂,還有一名善於說教的大學士被砍得毀容了。
披頭散發的崇禎繞著皇極殿足足追砍了二十多圈,終於體力不支,喘著粗氣停止了追擊,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兵部侍郎張縉彥。
此時的張縉彥被嚇尿了,癱倒在地,一個勁的磕頭告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崇禎的火氣被瀉的差不多了,又見這慫包磕了一頭的血,覺得他是真的畏懼天威,於是道:“朕先留著你的狗命,立即給朕擔任兵部尚書,組織城中軍民守城,若是守城不利,朕滅你九族!”
張縉彥哪裡還敢拒絕,當下磕頭如搗蒜,痛快應下了,口中還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其他眾臣也不跑了,躲得遠遠的,忙跟著附和起來,口稱吾皇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