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拿著捐款簿慢慢的踱進了文華殿,臉上滿頭冒汗。
這一本冊子遞上去,就怕皇爺扛不住,萬一來個急怒攻心,把頭疼的老毛病激起來,那就罪過了。
但這差事終究是躲不過的,崇禎又派人來催,王承恩隻好硬著頭皮交捐款簿放在了禦案上,等待著皇爺的雷霆震怒。
崇禎拿起那份捐款簿,盯著紙麵足足看了有一刻鐘,這大大的出乎了王承恩的預料,皇爺居然沒發作?
崇禎拿著捐款簿緩緩起身,在殿內踱了幾步,最終停下身來,在牙縫中擠出一句話:“簿上之人,皆可殺!”
短短數字,聽得王承恩心驚肉跳,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再次看向崇禎手中握著的捐款簿時,頓時嚇了一跳,仿佛看到的是生死簿......
王承恩以頭觸底,道:“皇爺慎言啊,您要是殺了他們,那是白白成就了那些賊子的名聲,壞的是皇爺的一世聖明啊......”
崇禎冷笑連連,聲音中帶著一股寒意:“這些就是朕的臣子,大明的好臣子啊!”
崇禎越想越是憤怒,京師七品以上的京官最起碼有數百近千人,二十萬兩的總捐資,平攤到每個人身上也不過二百餘兩。
官員貪腐之事,他是知道的,國事艱難,這次的捐款更是以戶部的名義借的,以後要還的,這些官員居然還這般作為,真是不知死活!
崇禎冷不丁的問道:“太子在江南時,是怎麼籌集軍餉的?”
王承恩回道:“太子殿下,一是屯田收糧,二是......二是查抄貪官.......”
“抄家是嗎?難道朕不會嗎?”崇禎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道:“王承恩!”
“老奴在......”
“讓你的人帶著的朕的旨意,按照名單挨家挨戶的再去借一次,除了翰林院那些清水衙門,凡是有實權的衙門,七品以上一千兩,四品以上三千兩,二品以上一萬兩,一個子都不能少!”
“再讓東廠的人,對沒有按照標準捐資的官員,一個個去查,查到貪腐,直接鎖拿!”
“老奴遵旨!”王承恩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崇禎看向殿外,喊道:“吳孟明!”
“卑職在!”錦衣衛指揮使吳孟明應聲而來。
崇禎從龍案上拿出一份名單,緩緩道:“你親自帶一批錦衣衛去趟山西,調查名單上的這些商人.......”
........
接下來的幾日裡,京師內上演了太監上門服務的大戲,幾乎所有京官府上都分配兩個太監,皇城內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太監,上萬的太監管夠。
百官們很生氣,雖然暗地裡不知道罵了多少難聽的話,但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大臣們紛紛表示自己的滿腔愛國熱血,可惜實在沒錢,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戶部的一位堂官甚至到街上變賣府中家具,拋售房產,以證真“窮”,《皇明時報》獵奇版當即報道了此事。
“官老爺竟然當街賣甩賣家財?”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此等稀奇之事,真是千古罕見啊,走,見見世麵去!”
一時間,北京城中大街小巷人流量暴增,都趕著去前門大街圍觀看熱鬨。
隻見那戶部堂官在大街上練攤,攤位上擺滿了鍋碗瓢盆,旁邊還有個牌子:急售府邸,價格麵議。
大一票人圍著那戶部的堂官嬉嬉笑笑,指指點點,就差個手機拍照發朋友圈了。
儘管攤位前的人流量這麼大,但始終無人肯買,準確的說是無人敢買,誰要是買了,將來不得被這些當官的給折騰死?
折騰了半天,做買賣的堂官無事,反倒是住進那堂官家逼銀子的太監被眾臣聯手彈劾了,奏本如雪片一般飛入文華殿。
崇禎一下子懵了,為了平息群臣憤怒,不得不下旨斥責了那個蹲點的太監。
崇禎畢竟也不是剛登基的新皇,被套路了這麼多年,自己也會些套路,他不僅沒有收回“借錢”的旨意,還下旨申斥了那個甩賣家財的戶部官員,並告訴眾臣,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決不允許再發生!
豈料那戶部官員卻上書陳述冤情,揮灑著進士應有的文采,句句感人至深,說家中是真沒有多餘的錢了,為了朝廷甩賣家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最後崇禎被逼的沒辦法,也不敢落一個逼迫臣下甩賣家財的名聲,畢竟這種丟人的名聲一旦載入了史冊,可就遺臭萬年了。
眼見皇帝被哭窮的官員治得沒了脾氣,百官們紛紛有樣學樣,以同樣的方法來對抗強借銀子的宦官。
大臣們一個個吝嗇如此,崇禎的心情非常的糟糕,發泄了一通後,接連幾日不理會朝中的幾樁大事。
皇帝不管事,內閣首輔薛國觀也不敢擅自處理一些機要事情,在又捐了五萬兩銀子後,他才有機會見到崇禎皇帝。
崇禎對薛國觀的態度還是比較滿意的,二人相談了一番,當談到捐款的事情時,薛國觀道:“陛下,如果宦官們得力,監督有力,那些官員又怎敢如此呢?”
嗯?幾個意思?
站在崇禎身側的幾個太監不約而同的抬眼瞥了一眼薛國觀,大太監王德化更是心生怒意,感覺這薛國觀是想搞他。
王德化被一擼到底後擔任了內宮監的掌印太監,專門管宮中的太監,薛國觀說宦官們不行,那不是打他的臉嗎?
王德化沒有出聲,他已經將薛國觀記在了小本子上,準備蓄意報複一番,內閣首輔算什麼?溫體仁還不是敗在了曹太監的手中嗎,外臣膽敢挑釁內監,隻有死路一條!
讓王德化沒想到的是,皇爺竟然深有感同的點了點頭,並說道:“其實朕知道,宮裡的總管太監們一個個不比那些朝臣窮,有些甚至很富有!”
王德化冷汗直冒,不知在想些什麼。
崇禎微微偏頭道:“王德化,傳朕的口諭,讓二十四衙門的首領太監們也捐些,至於捐多少朕便不做強求,就看你們的心意了。”
王德化呆立在地,皇帝的話讓他很是傷感,大臣們的錢雖說也是捐,但基本算是借給戶部的,以後有的還,他們這些太監呢?捐出去的錢還能回來嗎?
太監們的身體不全,沒有子嗣,唯一可寄托的就是這積攢在身邊的銀錢,要掏他們這些人兜裡的銀子,就等於掏他們的心窩子,掏他們的命根子。
不過說到底,太監是皇家的家奴,榮華富貴都是主子一句話的事,這銀子,不捐也得捐。
王德化將皇帝的旨意通知了十二監、四司、八局的首領們後,立即掀起了軒然大波。
各首領太監們都炸了鍋,一個個上躥下跳的,更是恨透了薛國觀。
經過一陣子後,大太監們也想明白了,他們對外可以囂張跋扈,在宮裡還是老老實實的當家奴為好,高起潛的下場大家也看到了。
皇爺既然說了捐多捐少不做強求,那就是留了情麵,說不定也是個測試,捐多了沒事,要是捐少了,讓皇爺不開心了,那麼下場之悲慘可想而知了。
最終,二十四衙門的掌印太監們老老實實的在認捐薄子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太監首富王之心第一個上賬,他瀟灑的勾選了一萬兩,覺得很滿意。
但接下來幾個大太監簽名登記時,王之心看得心驚肉跳的,王德化這老東西居然捐了三萬兩,王承恩更是上了五萬兩,連油水最少的浣衣局掌印太監都上了八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