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此言一出,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自然是柳大少的恩師,加站在娘子聞人雲舒那邊名分上的爺爺。
前任天劍劍主聞人政了。
劉玉蘭神色怔然的看著滿臉笑容的聞人政,一時間沒有從他說的話中反應過來。
聞人政看著神色發愣的兒媳婦,伸手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兒媳。”
“啊?老爺子?”
“愣什麼呢?老朽讓你去把舒兒他們一家三口給請進來。”
“是,兒媳知道了。”
劉玉蘭口中回應著聞人政的話語,卻並未有所動作。
而是目光有些猶豫的看向了正跌坐在花圃邊,用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的聞人軒和。
聞人政頷首細飲了一口涼茶,看到兒媳婦那猶豫的表情,順著她的目光朝著涼亭外看去。
“兒媳,你看那個龜兒子做啥子,讓他個人耍去。
他龜兒子的在老朽麵前再敢說半個不字,明年的今天就是兒媳你給他燒紙上墳的日子。
有老朽在這裡鎮著,你儘管去請舒兒他們一家三口進來。”
劉玉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急忙對著聞人政搖了搖臻首。
“老爺子,兒媳不是怕老爺他不同意,而是有些擔心他的身體情況。
你老剛才的淩空一腳,不會給他踢出個什麼好歹來吧?”
“嗨,原來兒媳婦你是擔心這過呀。
那伱完全不用擔心,龜兒子的皮糙肉厚的緊,硬是抗揍得很。
他歇一會就沒得大事情咯,你儘管去吧。”
“是,那兒媳婦就放心了。
老爺子你先稍坐片刻,兒媳這就去把舒兒他們接進來。”
劉玉蘭轉身正要離去,聞人政卻忽然開口攔了一下。
“兒媳。”
劉玉蘭腳步立即一頓,神色疑惑的轉身朝著老爺子看了過去。
“兒媳在,老爺子你還有什麼事情?”
“兒媳,是把他們請進來,而不是接進來。
雖然柳明誌是舒兒這丫頭的夫君,是你的女婿,可是他更是當今帝王,一國之君。
他對你們行晚輩禮,那是因為他對舒兒這丫頭的疼愛之故。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你們就可以毫不在乎的坦然受之。
須知,帝王威儀不可輕犯。
尤其這是你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麵,在彼此之間相互不了解的前提下,你就更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儀態舉止。
彼此之間熟悉了之後,那時候該怎麼樣相處,以後在說。
現在,你們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的。
不要平白無故的落了一個不懂禮數的名聲。
去吧。”
劉玉蘭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後,對著聞人政福了一禮。
“兒媳明白了,老爺子你先稍等,兒媳去去就回。”
“老陶,咱們走。”
“是,夫人請。”
聞人政目送著兒媳婦的背影消失在長廊下的轉角處,默默的撥弄著手裡的茶蓋,轉頭朝著涼亭外瞥去。
“混賬東西,還不給老朽滾過來。”
聞人軒和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淩亂的衣擺,臉色有些僵硬的走向了坐在涼亭中的聞人政。
“爹,好久不見了。”
“嗬嗬,原來你還知道啊!”
“那麼多年不見了,你老的身體還好嗎?”
“你他娘的瞎呀,老朽好不好不會自己看嗎?”
聞人軒和臉色一僵,直接被自家老爺子兩句話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為好。
聞人政看到兒子臉上那僵硬的表情,臉色不善的哼唧了幾聲,也沒有再說什麼,提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涼茶。
聞人軒和也發覺了涼亭中的氣氛似乎有些尷尬,抬手拍了拍了自己胸前的腳印,臉色悻悻的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你老的精氣神十足,看起來比我都好上不少,應該挺好的。”
“老朽我的身體好不好,跟你有關係嗎?跟你有半個銅板的關係嗎?
你在這裡操哪門子閒心呢?吃飽了撐的啦?
吃飽了撐的去遛彎去呀,在這裡瞎晃悠的屁呢?
顯你長得好看啊?
什麼東西。”
聞人政接二連三的一番話,又一次將聞人軒和噎得無話可說。
“我。”
聞人軒和眼角抽搐的看著自家老爺子,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什麼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呀?”
“我說什麼……”
“你彆說了,老朽一聽到你說話就夠了。”
聞人軒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頓時梗著脖子悶哼了幾聲。
“吭哧~吭哧~”
“我……唉……嗨……”
聞人軒和唉聲歎氣的從桌案上拿起了自己的旱煙袋,掏出火折子點燃了裝填好的煙絲。
他神色悻悻的看了一眼自家一臉不高興的老爺子,起身蹲到了石凳旁邊,捧著手裡的眼前輕輕地吞雲吐霧了起來。
既然自己你老爺子覺得我說什麼都是錯,那我安安靜靜的抽煙總行了吧?
哎,我抽煙,我不說話總不至於也有錯吧。
可惜,當看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他連喘氣都是錯的。
更何況是抽煙了。
聞人政將見底的茶杯丟在了石桌上,揚起手重重的在桌麵上拍了一下。
“你個不孝的東西,不知道老朽也喜好這一口嗎?
就知道自己抽,不會給老朽來點嗎?”
聞人軒和不走自主的悶咳了起來,被嗆到口鼻裡一起冒著淡淡的輕煙。
“噗嗤……咳咳咳……咳……
來……咳咳……來了……就來了……”
呼吸不暢的回了一聲,他急忙起身將自己的煙袋送到了聞人政的麵前。
聞人政抽出自己腰間的旱煙,哼哼唧唧的捏出一撮煙絲填在了煙鍋裡麵。
“沒眼力勁的東西,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抱歉,老朽說錯了,老朽不該這麼說。”
聞人軒和聽到自家老爺子後麵的話語,神色不由得一鬆,心說你老可算是饒了我了。
然而,他尚且沒有來得及高興,聞人政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將其打回了原形。
“狗比你又眼力勁。
老朽當年養的那幾條狗,它們可比你有眼力勁多了。”
聞人政毫不留情的損了聞人軒和一頓,點燃了煙絲,翹起二郎腿悠閒自在的吞雲吐霧著。
聞人軒和老臉漲紅的抽了幾下嘴角,乾脆又蹲到石凳旁邊抽起了旱煙。
然而,這旱煙抽的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爹,差不多就得了。
從你進來的那一刻起,你就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有這個必要嗎?”
“有,當然有了。
怎麼,你才這麼一會功夫你就受不了了?
舒兒受了幾十年的委屈,不也一樣過來了嗎?”
“爹,當年的事情畢竟……”
“你閉嘴。”
“好好好,閉嘴就閉嘴。”
聞人政彈了彈身上的煙灰,端著旱煙袋起身走到涼亭的邊沿駐足了下來。
“老朽不否認,當年發生的那件事情,確實跟舒兒這丫頭有那麼一絲的關聯。
可是與舒兒有關的那些問題,跟整件事情比起來,完全就是微不足道的皮毛罷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結拜義兄的事情。
動動你自己的豬腦子好好的想一想,當年那些人為什麼會落個那樣的下場。
其中,自然也包括咱們聞人家。
當年的那些人,也包括你的結拜義兄在內,他們落一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是因為咱們聞人家嗎?是因為舒兒嗎?
不,不是。
是因為他們為了權利,為了榮華富貴,為了更上一層樓成了蜀王黨。
卷進了蜀王造反的案件裡麵。
他們的結局很可憐,也值得令人唏噓。
但是,他們卻不無辜。
所有的事情之中,舒兒除了犯下了逃婚的過錯以外,你告訴老朽,她還犯下什麼其它的過錯?
啊?她還犯下了什麼足以影響到蜀王案的過錯?”
“我!”
“混賬東西,老朽再告訴你。
當年舒兒不逃婚,你也就不會為了追趕她而離開京城,到了江南金陵。
你不離開京城,勢必會卷進蜀王造反的案件裡麵。
一旦卷到了蜀王案中,你現在能安然無恙的蹲在這裡抽煙嗎?
彆說是你,就連老朽……
嗬嗬嗬,算了,你自己悟去吧。”
“我!我!”
“混賬東西,老朽明白的告訴你。
舒兒逃婚的舉動固然犯下過錯,可是卻也間接性的救了咱們聞人家。
可以說,舒兒當年要是不逃婚的話,你和玉蘭估計早就成為一堆無人問津的枯骨了。
你在武學一道上確實很有天賦,讀書的本領也不差。
可是在官場上的頭腦,大局觀上的見地,你就差的遠了。
當初就算沒有蜀王案這件事情,以你的政治頭腦,在朝堂上麵也走不了多遠的。
老朽言儘於此,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吧。”
聞人軒和聽完自家老爺子語重心長的話語,神色糾結,眼神迷茫的朝著涼亭外的風景望了過去。
聞人府門外。
柳正文蹲坐在台階上麵,雙手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看著正在輕聲說著什麼的柳大少夫婦兩人。
“爹爹,娘親,咱們還要等多久?外公,外婆他們是不是不在家裡啊?”
柳明誌聽到兒子無聊的詢問,眉頭微皺的看向了前麵的大門。
看到依舊緊閉的大門,他臉色有些疑惑的呢喃呢:“怎麼回事?莫非老爺子他沒有接到本少爺的傳書嗎?
還是說,老爺子他已經……”
“夫君,你自言自語的說什麼呢?”
柳明誌輕笑著搖了搖頭,伸手牽住了佳人的皓腕。
“沒說什麼,為夫就是在想這一次嶽父大人,嶽母大人他們二老是否會接見咱們一家三口。”
聞人雲舒反手緊緊地攥著夫君寬厚的手掌,目光惆悵的朝著大門望去。
“夫君。”
“嗯?”
“如果……如果拜帖再……咱們就回京吧。
妾身自己受點委屈沒有什麼,可是妾身不希望夫君你和兒子也跟著妾身一起受委屈。
不見就不見吧,妾身還有你和姐妹們陪著……”
聞人雲舒的一句話尚未說完,柳明誌忽然將手指豎在嘴邊輕噓了一聲,抬頭衝著大門的方向努了努嘴。
“噓,舒兒,有腳步聲,還是兩個腳步聲。”
聞人雲舒俏臉頓時一喜,急忙看向了眼前的大門。
美眸的神色既是期待,又是不安。
柳明誌鬆開了攥著佳人皓腕的手掌,神色淡然的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來了。”
柳明誌的聲音落下,原本虛掩著的大門應聲而開。
在柳明誌,聞人雲舒兩人有些緊張的目光中,一道身影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直奔自己二人而來。
正是聞人雲舒的娘親劉玉蘭。
劉玉蘭疾步走到兩人幾步外停了下來,身體輕顫的看著同樣神色激動的聞人雲舒,明亮的雙眸中隱隱可以看到一絲淚光。
“舒兒,舒兒。”
聞人雲舒情不自禁的抬起腳向前走去,俏臉上神色激動不已地盯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娘親。
一雙美眸中亦是凝聚出清晰可見的水霧。
“娘。”
劉玉蘭重重的點了點頭,保養的極佳的纖纖玉手顫巍巍的朝著女兒的麵頰上撫去。
“二十三年了,二十三年了,你讓為娘我想你想的好苦啊!”
聞人雲舒雙眸中積聚的淚水,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滑落了下來。
“娘,舒兒不孝,讓你老掛懷了,舒兒不孝,讓你掛懷了。”
聞人雲舒說著說著,直直地跪了下去。
“娘,舒兒拜見娘親,給你見禮了。”
“好女兒,快起來,快起來。”
“嗯,謝謝娘親。”
柳明誌看著皆是哭啼的淚流滿麵的母女二人,神色惆悵又高興的歎了口氣,抬腳走了過去。
“小婿柳明誌,見過嶽母大人,有禮了。”
劉玉蘭急忙擦拭了一下麵頰上的淚痕,看著給自己行禮的柳明誌虛托了一下雙手。
“免禮,快快免禮。”
“謝嶽母大人。”
聞人雲舒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轉身對著站在一旁探頭探腦的柳正文招了招手。
“正文,快來拜見你的外婆。
你剛才不是一直嚷著想見你的外婆嗎?這就是你的外婆。”
柳正文用力的點了點頭,小跑到劉玉蘭的身前毫不猶豫的跪拜了下去。
“外孫柳正文,拜見外婆大人,願外婆福壽安康。”
“哎,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謝謝外婆。”
劉玉蘭神色激動的看著虎頭虎腦的柳正文,目含驚喜的看向了旁邊的聞人雲舒。
“舒兒,這是你的兒子?”
“嗯,他正是女兒與夫君所生的兒子,柳正文。”
“剛才老陶在路上一直說小公子,小公子,卻沒說正文是舒兒你所生的兒子。
娘親還以為是……”
“娘,是女兒的錯,沒在文書上說清楚。”
“沒什麼,沒什麼。
以前彆人帶著孫子或者外孫來咱們家做客的時候,娘親總是聽人家的孩子喊外婆,喊的可親切了,那時候為娘的心裡彆提有多羨慕了。
現在好了,為娘總算是如願以償了,我也有外孫了。”
劉玉蘭屈指抹了幾下發紅的眼角,笑容滿麵的蹲在了柳正文的麵前,伸手在小家夥的頭上輕輕地撫摸了起來。
“正文。”
“哎,外婆。”
“真乖,再叫一聲外婆。”
“外婆,外婆,外婆。”
“真乖,真乖,好外孫,真是外婆的好外孫呢!
好孩子,你多大了。”
“回外婆話,快四歲了。”
“快四歲了,好,真好。”
老管家見到自家夫人抱著外孫愛不釋手的模樣,輕輕地咳嗽了兩下。
“夫人,門外不是敘舊的地方。
先請姑爺,大小姐,小公子他們進府吧。”
劉玉蘭聽到老管家的提醒,忙不吝的點了點頭。
“對對對,我這一高興,差點把正事給忘記了。”
“陛下,你們快請到府裡歇歇腳。”
“嶽母大人,你直接稱呼小婿的名字就是了。
陛下什麼的稱呼,小婿聽著不自在。”
“這。”
“娘,你就聽夫君的吧。
他在咱們自家人麵前,平日裡很少在意那些繁文縟節的。”
“好吧,那我便稱呼捏明誌了。”
“當然可以。”
“明誌,舒兒,正文,咱們快進家裡去。”
“好,嶽母大人請。”
“一起,一起。”
柳明誌淡笑著點點頭,伸手正要取下馬背上的幾個禮盒,老管家急忙迎了上來。
“姑爺,你們先進府喝杯茶,歇歇腳。
這些東西老奴來,老奴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