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因為段定邦的言辭怔然了,他不是沒有見過有自信的人,但是他第一次見到像段定邦這般自信的人。
自信到給人一種好高騖遠,自大狂妄的感覺,尤其還是在自己的麵前。
自己確實很中意段定邦這小子的性格與能力,但是現在柳明誌心裡隱隱的有些遲疑了。
有信心,有誌氣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盲目自信卻是不可取的。
他突然有些擔心段定邦會不會是另一個紙上談兵的趙括,空有一腔抱負,最終落了個铩羽而歸的結果。
如果段定邦是一個身經百戰的三軍統帥,他說出剛才的這番話,自己肯定不會對他的領軍之能有所懷疑。
可是他現在偏偏還是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新人,這種情況下如此姿態,就容不得自己不得好好的考慮一下了。
此次奔赴大食,天竺兩國的將士可不是僅僅隻有段定邦這小子一個人而已,而是還有十萬將士一同萬裡遠征。
自己身為大龍的一國之君,不得不為十萬將士們的性命安危慎重一些啊!
然而自己倒也不是那種見不得見不得年少輕狂的人,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切皆有可能發生。
這小子可能會是第二個紙上談兵的趙括,亦有可能會是第二個冠軍侯霍去病那樣的驍勇存在。
至於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等到自己考教以後也就會知曉個大概了。
宋清從進入涼亭中入座下來的那一刻,目光便一直隱晦的在觀察著三弟的表情與反應。
看到三弟因為段定邦這小子的言辭微微有些怔然的反應,宋清的心裡不由得暗道了一聲不妙。
他跟柳明誌相識了幾十年,再了解柳大少的秉性不過了,從三弟的微弱的表情變化上,宋清就已經看出了三弟心思的轉變了。
宋清想開口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可是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為好,沒有徹底的弄清楚三弟心裡現在的想法,貿然開口的話搞不好會弄巧成拙。
宋清的心裡沉吟了良久,最終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
他相當的了解柳大少的為人,既然三弟現在還沒有麵露不滿之色,那就說明一切都還有商量的餘地和機會。
可是這個機會段定邦這小子能不能把握住,現在也唯有聽天由命了!
不止宋清一個人,涼亭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察覺到了柳大少臉上表情微妙的變化。
齊韻姐妹三人雖然不會因為夫君的神情變換緊張不已,心裡麵卻也不由自主的緊張了一下。
許玲原本因為柳明誌夫婦四人平和待人的態度已經緩和下來的芳心,此時此刻因為柳大少的神情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段瑞與段紅玲兄妹也莫名的緊張了起來,他們兄妹倆也隱隱的感覺到了涼亭中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相視了一眼後紛紛給小弟段定邦打起了眼色。
相比其餘人緊張的神色,段定邦這小子的臉色雖然也變得局促了起來,可是卻並沒有什麼太過緊張的反應,依舊提著手裡的軍事地圖穩如泰山的站在柳大少麵前紋絲不動。
柳明誌神色淡然的默然了喜酒,緩緩地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看向了一側的齊韻。
“韻兒。”
“妾身在。”
“現在你與嫣兒和雅姐陪著嫂夫人,段瑞,紅玲他們三個先閒聊著,為夫與大哥還有定邦這小子去禦花園裡轉一轉。
眼下禦花園中正是景色宜人的時節,我們三個去轉一圈回來後咱們再開宴。”
“哎,妾身曉得了。”
柳明誌淡淡的點點頭,扇動著手裡的折扇率先朝著涼亭外走去。
“大哥,定邦,你們兩個隨朕來。”
“好的。”
“臣遵命。”
實在摸不透柳大少是什麼心思的許玲母子三人也立即起身行了一禮。
“臣妾恭送陛下。”
“臣恭送陛下。”
柳明誌聽到了身後段瑞他們幾人的說話聲,並未做出什麼回應,徑直朝著禦花園的深處走了過去。
三人行走了約莫一百步左右,柳大少的腳步逐漸的放慢了速度,目光平靜的回頭輕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段定邦。
“定邦。”
“臣在。”
“你可清楚你剛才所言的那番話意味著什麼嗎?”
“回陛下,臣心裡清楚。”
“真的清楚?”
“回陛下,臣真的清楚。”
“你可知君無戲言,軍令亦無戲言,在朕尚未認真之前,你還有一次可以後悔的機會。
等到朕真的認真了的時候,你縱然想要反悔,也是為時已晚。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清楚嗎?”
段定邦下意識的瞥了一旁的宋清一眼,見到宋清頷首低眉目不斜視的模樣,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回了柳大少一言。
“回稟陛下,臣心裡非常的清楚。”
柳明誌微微側目斜視了宋清一眼,目光最後定格在了段定邦的身上。
“定邦,何為兵法?”
“回稟陛下,兵法有雲,兵者,國之大事也;將者,國之輔也。統兵將帥者,須有坐鎮三軍,臨危不亂,指揮若定之德行也。
其言之意,為帥者,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柳大少眼中的欣慰之色一閃而逝,再次輕聲問了問道:“何為用兵之道?”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言下之意,兵者,詭道也。
一詭之言,變化萬千,請陛下恕臣無法為陛下詳細講解之罪過。”
“為何?”
“臣無臨陣經驗,故不敢妄言用兵之道。”
柳明誌無聲的呼了口氣,原來有些寂靜的眼神漸漸的恢複了一些神采,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轉眸看向了禦花園中的秀美景色。
“此次萬裡遠征番邦蠻夷,你意欲以何取勝?換而言之,你小子心裡認為真正的用兵之道是什麼?”
“回稟陛下,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仰仗刀兵之利大殺四方,此乃匹夫之勇也。
以刀兵之利就算能夠大勝一場,亦不過隻是一時之快而已。
所以,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
柳明誌的步伐驟然一頓,猛地轉頭朝著落後自己半步的段定邦看了個過去。
“此番言辭是你自己所想,還是你在什麼地方看到的?”
段定邦猛然繃直了身體,伸手從甲胄裡取出了一個用絹帛包裹的物事遞到了柳大少的麵前。
“回稟陛下,臣不敢欺瞞陛下,此等言辭,乃是臣從手裡的這本書上領悟得來的想法。”
柳明誌神色微微詫異的看向了段定邦手裡淡白色的絹布,轉頭給一旁的宋清使了一個眼色。
“大哥。”
“為兄明白。”
宋清立即抱了一拳,抬起手朝著段定邦手裡的絹布伸了過去。
拿過段定邦捧在手裡的絹布,宋清從絹布中取出一本書籍後毫不遲疑的遞到了柳大少的麵前。
“請陛下過目。”
柳名字默默的的接過宋清遞來的書冊,當著兩人的麵直接低頭翻看起了上麵的內容。
半盞茶功夫左右,柳明誌目光惆悵合起了手中的書冊,直接遞到了宋清的麵前。
“大哥,你也看看吧。”
“是。”
宋清接過書冊翻看了一會之後,神色複雜的看向了站在麵前的三弟柳明誌。
“這上麵記載的言辭,好像都是三弟你曾經說過的一些言辭。”
柳明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目光惆悵看著頷首低眉的段定邦。
“定邦,這本書冊,是你爹留給你的嗎?”
“回稟陛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