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略過宋清盯著自己有些驚顫的目光,將目光再次看向了沙盤之上。
“兩軍對壘,自古便是出奇製勝,你也說了換位思考,如果我是完顏叱吒他們我會如何進行防守。
如果我是他們,我肯定會如此布置,但是我不是啊。”
宋清看著微微聳肩的柳大少,低頭思索了一下。
“老子不得不說你這個設想很厲害,一旦得手,對於北征大軍所造成的傷害將是不可估量的,可是你想的未免也太理所當然了。
百萬大軍,隻是精銳斥候就有三千之眾,三千精銳斥候每天不間斷的偵查敵情,豈會讓火龍車靠近軍中大營?
隻怕在十裡之外就會被斥候給發現了,報到雲老帥的那裡了吧!
到時候隻需派遣一隊鐵騎攔截下來,一旦發現了上麵是火炮的炮彈,火龍車根本就不會靠近大龍的軍中大營。
所以你這個設想的成功率不足三成。
咱們斥候的能力你不是不清楚的,你比誰都清楚他們的本事。”
柳明誌暫時沒有回答宋清的話,抓起一把旗子在沙盤上插了起來。
等到最後一支旗子插入沙盤上,柳明誌淡淡的瞥了一眼宋清。
“如你所說,成功的幾率確實渺茫,那咱們就舊事重提一下。
如你方才所言,隻需要將金國的重兵圍困在城中,等著他們糧草耗儘,便會不攻自破,對吧?”
“沒錯,此計雖然緩慢,卻可以將代價減少到最低。”
“嗯,確實,此計是攻城代價最少的一策。那麼被圍困的金國兵馬最需要的是什麼?”
“你問的不是廢話嗎?當然需要的是糧草了。”
柳明誌取下了腰間的旱煙袋,對著燈火點燃吞雲吐霧了一會,目光幽幽的盯著宋清。
“被圍困在城中的的金國重兵需要糧草,金國兵馬知道,城外的圍困敵軍的大龍將帥心裡同樣很清楚。
那你說這個時候,一封來自城中的向金國皇帝求糧草的書信不幸被大龍的斥候密探給截獲了,最後到了大龍主帥的雲陽手裡。
當雲陽看到信上的內容是城中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往城外的某處,可以趁著夜色將糧草運到城裡。
你是雲老帥會怎麼辦?”
“我.......”
宋清背著手在房中踱步了起來,期間跟柳大少一樣拿著煙槍開始吞雲吐霧。
煙鍋中的煙絲燃燒殆儘,宋清猛然抬起頭看向柳大少:“我會裝作沒有截獲這封求糧草的密信,讓這封信安然無恙的傳到金國皇帝的手裡。
到時候不但可以截獲這批糧草收為己用,還能借機找出通往城中的密道,瞅準時機發動夜襲,趁著敵人放鬆警惕的時候內外夾擊,將城池攻陷的代價依舊很小。”
“誠然,確實是良策。
你說,如果這批糧草分為兩次運送,第一次運送的乃是實打實的糧草,第二次糧草的裡麵卻包裹著炮彈這種大殺器呢?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經曆,人的本能就是迅速將糧草搬運到後方輜重中去。
到時候,這些炮彈不用金國的將士想辦法駕駛著火龍車往大龍的軍營衝,大龍的將士自己就把這些東西給弄進軍中大營裡去了。
到時候若是再在真正的糧草之上做點手腳,不是沒有機會將大龍兵馬自己原來的糧草也給一鍋端了。
糧草一旦燃燒衝天大火,你撲滅的機會十不存一。
如此一來,到時候誰包圍誰還不一定呢。
百萬雄師又如何?
軍心一旦渙散,金國兵馬跟早就埋伏數十裡外的突厥鐵騎前後夾擊,內外包抄,雖有百萬雄師也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這就叫釜底抽薪,攻心為上。
以往我領兵出征,不止一次跟程凱你們強調,上兵伐謀。
謀用好了,兵馬上的差距未必不能彌補。
這就是後來我為什麼常說,我柳明誌用兵,從來不以力勝。
說句狂言,如果現在金國的兵馬還有突厥的鐵騎交到我的手裡,雲老帥能不能攻陷金國十二城都是一個問題。
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原因有很多,不止兵力那麼簡單。
現在明白我想把兵力聚集在坎州還有薊州的原因了嗎?
誘敵之策,誘的不止是兵馬一計,還有連環計中計!”
宋清望著侃侃而談,神色出奇的平靜的柳大少,感覺到有些手腳冰涼。
若是完顏叱吒真的像柳明誌說的那樣布置,百萬北征大軍真的不是沒有铩羽而歸的可能。
甚至出點岔子都可能全軍覆沒。
浩浩蕩蕩,威勢不可力敵的百萬大軍,在三弟的口中說出來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宋清毫不懷疑以自己對三弟的了解,三弟方才說的禦敵之策應該隻是他所設想的其中一種而已。
謀之一字,究根結底就是對人心的掌控。
三弟方才所說的每一步計劃,都將一個人的人心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預料的絲毫不差。
仿佛這個人的舉動就應該按照他的思路行動一樣。
望著柳大少趴在沙盤上安安靜靜,毫無因為自己謀劃了一個可以決定天下歸屬的大計,有絲毫的激動跟自豪的身影,宋清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兩下口水。
“沒....沒有跟你為敵,真乃人生一大幸事,否則隻怕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懂這麼多的。”
“有什麼值得好奇的,見得多了唄,電視.....說書先生每天講的名人傳記耳朵聽得都快起繭子了。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我不一樣有很多東西是理解不通的嗎?”
宋清苦笑著點點頭:“你說的倒是容易,可是要將這些聯想到此次大戰之上,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想得到。
經你一說,我現在終於明白去年咱們每攻下金國的一座城池之後,你為何要下令將士們將火龍車的木軌給破壞掉一段了。
你當時就怕完顏叱吒他們給你來上一出火龍車拉著炮彈衝入大營的把戲吧!”
柳明誌輕笑著聳聳肩:“老天保佑,金國將領並未想到這一招。”
宋清起身在房中徘徊了片刻,臉色凝重:“不行,為了以防萬一,我必須把今天的談話內容傳書告訴雲老帥,讓他提前防備著完顏叱吒他們會用這種辦法。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人逼急了什麼法子都想的出來的。”
柳明誌將手裡的旗子插到了草原上的一處,拍打了一下手上的泥土。
“我勸你還是不要傳書的為好。”
宋清朝著書桌走去的動作一頓,目光複雜的望著轉身看過來的柳明誌。
“三弟,我知道你擔心婉言弟妹跟月兒侄女的安危,可是北征大軍百萬雄師之中有三十萬鐵騎都是跟著你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其餘各部兵馬你當年的門生故吏比比皆是。
你擔心弟妹她們母女的同時,也得替兄弟們想想啊。
那可是幾十萬的生死兄弟啊。”
柳明誌望著宋清沉重的神色,默默的搖搖頭。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怕雲老帥先行提防著金國將領施行會令金國滅亡傷到婉言跟月兒。
她們母女的安危我早已經有了安排。
而是擔心完顏叱吒耶魯哈二人本來並未有這方麵的念頭,卻因為雲老帥得到你書信之後的某些布置反而給了完顏叱吒他們靈感。
到時候你就不是給雲老帥解困,而是給雲老帥添堵了。
恐怕會弄巧成拙!”
“我........我.......”
“大哥,你的憂慮我理解,然而我就是我,完顏叱吒始終隻是完顏叱吒,我能想到的他未必能想到。
可是若是因為你的一封書信,不但可能擾亂了雲老帥製定好得用兵之策,反而引出了完顏叱吒他們的思路。
你說萬一因此導致了北征失禮,這個罪責該算到誰的頭上?”
“這.......我........”
柳明誌拿起宋清擱置一旁的煙槍裝上煙絲遞給了宋清,拿起燭台要給宋清點燃。
“安心啦,咱們現在是局外人,乖乖的坐觀龍虎鬥就行了,千萬不要節外生枝。
否則,好心不見得就會成就好事,反而會辦壞事。”
宋清神色複雜的點點頭,對著燭火點燃了煙絲,眼神掙紮的開始吞雲吐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