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將手帕還給了宋清,轉身朝著內院走去。
“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們哥仨成人之後,不記恨我這個老子我就滿足了。”
“三弟!”
“怎麼了?”
“問個大不敬,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問題。”
柳明誌身軀一怔,似乎意識到宋清想要問什麼了,遲疑了良久轉身淡淡的望著宋清:“說!”
宋清收起了手帕,沒有繼續跟柳大少對視,神色複雜的轉眸看向了波光粼粼,五光十色的湖麵。
“真到了那一步,有幾成勝算?”
“兩條路可走,路數不同,結果便不同。”
“各有幾成?”
“四成!八成!”
“四成必敗無疑,八成勝券在握,為兄可以這麼理解嗎?”
柳明誌沉吟了片刻,淡淡的點點頭:“大抵可以如此。”
“有沒有第三條皆大歡喜的路可以走?”
“有!但是這條路不是我來選的,而是陛下來選擇的。
就看他是像父皇睿宗一樣的蓋世雄主,還是一個誌大才疏的守成之君了。”
“你覺得陛下會是哪種人?”
“不可估量也!”
“什麼意思?”
“他還在成長,至於會成長到哪一步,我也沒有把握。雛龍鱗尚窄,假以時日,未必沒有席卷天下的可能。
他如果到了父皇的年歲,會是什麼樣的,誰敢保證呢?”
“這....”
宋清是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明白了,你先去忙吧!幾位弟妹那邊隻怕你得多費一些口舌,好好開導開導才行!”
柳明誌見到宋清從感懷變得擠眉弄眼的神色,就知道這家夥的話裡有話,沒好氣的搖搖頭。
“早點歇息吧,近兩日最好不要亂轉,陛下有可能下榻府上,到時候看見了你隻怕是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了,隻是你覺得發生了今日的事情,陛下還敢下榻你府上嗎?”
“他來就還有‘冰釋前嫌’的可能,他不來的話,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明誌留下了一句話,身影便消失在了觀景亭,留下宋清一人望著人工湖的景色怔怔出神。
柳明誌倚靠在回廊下陰暗的角落裡,望著哥仨背著包袱跟諸位娘親,兄弟姐妹惜惜依彆的模樣,眨巴了幾下眼睛,將目光看向了彆處。
老頭子當年大概也是自己這般的心境吧。
等眾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內院的拱門處,柳明誌這才哀聲歎氣的朝著齊韻的房間走去。
離彆難免傷感,既然如此,不如不送。
雛鷹總要有展翅高飛的一天,自己護得了他們一時,能護得了他們一輩子嗎?
“難受到連送都不敢去送了?”
“臥槽!”
神遊天外正準備坐下的柳大少,聽到屏風後傳出輕柔的話語聲嚇了一個機靈,急忙轉身望去。
隻見齊雅神色唏噓,蓮步輕移朝著自己走來。
柳大少輕輕地拍了兩下胸口,坐到了椅子上:“雅姐,你想嚇死我啊,你怎麼沒去送送三個孩子?”
齊雅走到柳明誌身後,抬起纖纖玉指放到了夫君的太陽穴上揉捏了起來。
“妾身剛才來韻兒這裡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站在角落裡的夫君,知道你心裡滋味不好受,就留了下來等你回來。”
“有什麼不好受的,他們三個小兔崽子待在家裡雞飛狗跳的,去了軍中大營為夫還安逸了呢。
一天天待在家裡就知道惹是生非,讓老子氣的半死不活,眼不見為淨懂不懂?”
齊雅望著夫君心口不一的嘴硬模樣,默默的搖搖頭。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你想啞巴吃黃連,妾身才懶得說什麼呢。”
“為夫才沒有呢,我說的都是...............”
“小的柳鬆求見!”
還準備反駁什麼的柳大少聽到柳鬆在門外的說話聲,朝著房門看去:“進來吧!”
“是!”
“不知雅夫人也在,小的參見雅夫人。”
“免禮吧。”
“謝夫人!”
“小鬆,這麼晚來見我有事嗎?”
柳鬆袖口取出一枚金令遞到了柳大少的麵前:“少爺,貴客來了,如何安排?”
柳明誌望著柳鬆手裡的金令,眼底精光一閃:“幾個人?”
“貴客一個,六名侍從,後麵跟著一百龍武衛護送。”
柳明誌接過柳鬆手裡的令牌輕聲嘀咕了一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雅姐,讓廚房辛苦一下,安排一些酒宴,為貴客接風洗塵。”
“是,妾身馬上去。”
“小鬆,隨我去迎接貴客。”
“是!”
柳明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疾步朝著府門外趕去。
府門吱呀呀的打開,入目一片光亮,柳明誌微眯起眼眸,望著舉著火把的上百龍武衛精兵,淺笑著對著站在門外神色有些拘謹的李曄迎去。
“原來是李公子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海涵,請!”
李曄怔神了一下,馬上也反應了過來,知道柳明誌這樣稱呼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危。
對著柳大少抱拳回應了一下。
“叨擾並肩王了!”
李曄對著身邊一個年邁的老者擺擺手:“讓將士們回去吧!”
老者遲疑的看著李曄:“這....陛.....公子,這是雲老帥安排保護你安危的,他們需要徹夜守衛在王爺的府衛等候。”
“不用了,雲老帥的好意本公子心領了,但是並肩王的府上能有什麼危險,讓他們退下吧。”
“這...可是.....”
“本公子不想再說一遍,退下!”
“遵命!”
“並肩王,咱們進府一敘。”
“好,李公子請!”
柳明誌微微錯開身子,將李曄請進府中,順勢瞄了一眼緊隨其後的五個老者,柳明誌眉頭微微一挑。
貌不驚人的五個老者竟然都是半步先天境界的高手。
觀他們低手垂腰的動作,一看就是常年習慣導致。
諜影密探,大內侍衛,威邸,睿邸老人?
柳明誌飛速閃過幾個念頭,老老實實的跟在一邊。
這五個人的出現,讓他對諜影越來越好奇了,這到底是一股怎麼樣的勢力?
柳明誌若有所思的回眸瞟了一眼,隻怕府外還隱藏著許多這種層次的好手吧,思索間一行人來到了正廳。
望著打量著廳中布置的李曄,柳明誌換了個位置躬身行禮。
“老臣方才失禮了,請陛下恕罪!”
“快快免禮,姑父也是為了朕的安危著想,無罪!”
“謝陛下,陛下請坐,老臣已經讓賤內去準備酒宴了,稍等片刻即刻。”
“有勞姑姑了。”
“此乃老臣榮幸。”
“姑父,這個是你的府上,何必如此見外,你也坐!”
“謝陛下!陛下第一次來北疆,可還習慣?”
李曄目光複雜的掃視著廳中的布置:“說實話不怎麼習慣,氣候乾燥了一些,天氣也比京城冷上了許多,北地苦寒名不虛傳。父皇讓姑父世代戍守北疆,鎮守國門,苦了你們柳家了。
姑父若是不習慣,朕縱然違背父皇的在天之靈,也願意冒天下大不韙的名聲下旨讓姑父回京述職,輔佐朕治理好這萬裡山河。
隻要能報答姑父對朕昔日的恩情,朕一定力排眾議,讓你回到朝中。
就看姑父意下如何了?”
柳明誌眼眸微微縮了一下便恢複如常。
李曄這話說的有些玄機啊。
柳明誌扣著扳指沉默片刻,苦笑著搖搖頭。
“老臣生在江南,那裡氣候宜人,初入京城便水土不服,如今來了比京城更加苦寒的北疆鎮守國門,確實是身心疲憊,苦不堪言。”
李曄眼底閃露一抹喜色:“姑父是答應回京述職了?”
“陛下,老臣有心卻無力啊,世代鎮守北疆,乃是先帝遺旨,老臣不敢不遵從,恪守本分,為朝廷守好國門。
老臣先是受父皇恩寵,又得先帝隆恩浩蕩,豈能因為北地苦寒,水土不服,為了一時安逸離開北地回京述職,做那忘恩負義的不忠不義之流。
老車寧願苦死北疆,也願意以死報效先帝隆恩浩蕩,為朝廷,為陛下守護國門。
萬死不辭。”
李曄聞言,眼底的喜意蕩然無存,欲言又止的點點頭。
“既然姑父忠心為國,朕也就不再多說了,姑父什麼時候覺得北地太過苦悶,隨時給朕來書,朕親迎姑父回京述職。”
“老臣柳明誌,多謝陛下天恩,萬歲,萬萬歲!此次北征若是凱旋,老臣以後也就安心過自己閒散......”
“夫君,酒菜來了!”
“臣妾柳氏齊雅,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姑姑免禮!”
“謝陛下!”
“雅姐,你們放下酒菜先回去吧,為夫陪陛下一醉方休。”
“是,起身告退。”
“陛下,臣妾告退!”
“慢走!”
齊雅倩影消失之後,柳明誌提壺給李曄與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水。
“陛下,老臣敬你一杯!”
“共飲!”
柳明誌望著端起酒杯就往嘴邊送去的李曄:“陛下且慢!”
李曄一頓,愣愣的望著柳大少:“姑父何意?”
柳明誌緊緊地捏著手裡的酒杯,目光看向了李曄手裡的酒水,目中有些幽寂。
“陛下就不怕老臣讓人在酒水裡下毒,企圖弑君嗎?”
李曄臉色一僵,望著手中的酒水,又看了看柳大少沉寂的神色,一時間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空氣頓時寂靜了下來,李曄身後的五個老者默默的對視著,也不知道如何為好。
“朕相信姑父不會得!”
李曄說完,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儘,將空蕩蕩的杯底給柳大少張望了一下。
柳明誌淺笑著點點頭。
“陛下真英雄也,老臣先乾三杯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