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念完奏折上的內容,雖然在躬身行禮,可是對於周圍百官的反應他還是能夠察覺到的。
以他目前的境界要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背後都跟長了眼睛一樣,未免有些誇大其詞,可是想要感知到周圍百官的動作還是沒有太大的問題的。
對於百官的反應,以及龍椅之上李曄的反應,柳明誌顯得有些無動於衷。
好像要告老還鄉的是彆人而不是他柳明誌一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李曄終於從怔然中反應了過來,望著躬身舉著奏折對自己行禮的柳大少,目光中閃露著濃濃的不知所措。
在柳明誌出列前他想了很多可能,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姑父可能是要爭取一下北征掛帥之事。
然而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姑父竟然是要遞交告老還鄉的章程。
李曄心中霎時間波瀾起伏,久久無法平靜,捫心自問,他很想同意姑父的請奏。
姑父在朝堂之上給他這位當朝天子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自己幾乎無法喘息,隻要姑父願意放下手中的權利,安享餘生,除了皇位他願意拿出任何的東西來彌補姑父柳明誌。
無數的金銀珠寶,虛職的高官厚祿,宮中的舞女歌姬,隻要姑父開口,自己什麼都可以賞賜給他。
可是眼下的朝堂真的能離開姑父柳明誌嗎?
自己的幾個皇叔如今看來識趣懂禮,不問政事,一副貪圖享樂的姿態。
可是李曄心裡知道,那是因為有姑父柳明誌這位當年將他們鎮壓的體無完膚的對手所在,所以他們才會老老實實。
若是沒有了姑父,幾個王叔會不會........
再加上姑父提出此事如此突然,朝廷根本沒有擬定如何安置北地二十七府的章程,如果自己同意了此事,姑父即刻離朝還鄉,北地二十七府的事情又當如何處置?
到時候定然要生出一場不小的風波。
眼下北征在即,朝廷經不起任何的風波阻撓北征大業。
尤其是天下人將會怎麼看待自己這位當朝皇帝。
這些年並肩王的事跡在民間早已經廣為流傳,一旦自己準許其告老還鄉,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會如何看待自己?
哪怕是姑父自己請奏的告老還鄉,可是姑父的年紀實在太輕了。
一旦傳揚出去,沒有人會認為這是姑父自己要告老還鄉的,反而會認為這是自己這位皇帝逼走他的。
一位三十出頭的當朝重臣主動請纓告老還鄉,任憑自己說的天花亂墜也擋不住彆人胡思亂想。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彆人隻會認為是自己這位皇帝擔心姑父柳明誌功高震主,想方設法逼走他的。
短短的一瞬間,李曄腦海中想了很多,將同意姑父柳明誌告老還鄉與否的利弊霎時間想了個通透。
自己固然非常願意見到姑父交出手中的權利,可是姑父離朝之後將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李曄不敢去深思。
因為越想他心裡便越膽寒。
一切都源於姑父實在太年輕了,年輕到根本無法將他告老還鄉的事情圓滿過去。
李曄嘴角哆嗦的望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柳明誌,目光複雜惆悵。
姑父這是在將他的軍呢!
這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局。
李曄怔怔的望著柳明誌,左思右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自從登基以來,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比今天更為棘手的難題。
如果姑父跟魏相一般年齡,自己隨時可以朱筆一揮,準許了柳明誌的請辭,可是他不是這般年紀啊。
李曄陷入了進退維穀的思想鬥爭中,龍台下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也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此刻正心思各異的盯著李曄,柳大少兩人的身影。
這個時候誰都沒敢開口說話,以免引火燒身。
但凡能坐到這裡的,沒有一個是傻子,都清楚這個時候唯有保持沉默,靜觀其變才是最明確的事情。
這個時候開口說話,萬一將準許,打回的問題引到自己身上,那才是真正的兩頭得罪了。
百官雖然緘口不言,可是心裡卻各有所思,目光都帶著思索的意味瞄著坐在龍椅上的李曄,想看他如何處置柳明誌的請奏。
若是連並肩王都得急流勇退,遠離廟堂安度餘生,自己等人可得好好的為自己以後的退路好好的打算打算了。
雖然很多人跟柳大少的交情談不上深厚,乃至很多後進之士連見過都沒有見過,但是有一天確實不可避免的,那就是他們的身份跟柳大少卻完全相同。
都是大龍的臣子。
柳明誌若是被準許告老還鄉了,他們難免會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覺。
百官皆是緘口不言,靜觀其變,有一個人卻不這樣想,反而有些著急上火了。
此人便是剛剛官複原職的左相魏永。
這個老狐狸很清楚自己能夠官複原職的緣由是因為什麼。
望著柳大少一直彎著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身影。魏永扣弄著手中的朝笏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他緊緊地盯著柳大少的身影,胡須不時的哆嗦幾下,嘴裡嘟囔著什麼。
‘王八蛋,黑心貨,你他娘的告老還鄉了老子怎麼辦?彼其娘之,你這是要把本官往死裡搞啊。’
瞄著柳大少一副決心請辭,告老還鄉的模樣,加上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沒有一個人敢輕易出聲的場景,魏永坐不住了。
瞄了一眼坐在龍椅上臉色複雜多變的李曄,魏永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撐著地緩緩地站了起來。
“啟稟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坐在龍椅之上的李曄心神一震,急忙將目光看向了緩緩走出來的魏永,眼中露出一抹的舒緩的神色,終於有人出來解圍,化解眼前這副尷尬的局麵了。
“準!魏老愛卿有何事要啟奏?”
魏永停下腳步,與柳大少同列站立,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朝笏躬身行禮。
“回稟陛下,老臣要彈劾當朝一字並肩王包藏禍心,欺君犯上。”
李曄還沒來得及舒口氣,聽了魏永的話登時將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角抽搐的看著站在柳大少身邊的魏永心裡咒罵不已。
老東西,你是給朕解決麻煩來了,還是添亂來了?
下麵的百官同樣輕聲嘩然了起來,臉色愕然怪異的盯著柳大少兩人並肩而立的背影。
並肩王與魏相昔日不是沒有過節,這在朝堂之上也不算什麼秘密。
可是也沒有聽說過兩人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包藏禍心,欺君犯上,這不是把並肩王往死裡搞嗎?
難道兩人私下裡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生死大仇了?
低頭額頭的柳大少同樣嘴角發顫了一起,動作隱晦的瞄了一眼魏永咒罵了起來。
“老東西,本王敲你娘。”
魏永借著朝笏的遮擋,微微轉頭將目光看向了同樣偷瞄自己的柳大少。
魏永給了柳大少一個怪異的眼神,好似再說。
你莫走,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走了將老子置於何地?
奸臣沒了對手,你不是要把老夫往火坑裡推嗎?
正在偷瞄魏永的柳大少察覺到了魏永得目光,臉色一僵,吞咽了一口口水,微不可察的朝著一邊挪動了幾分。
他娘的,這老貨什麼眼神?
怎麼那麼容易讓人虎軀一震,菊花一緊呢?
不過魏永的意思他大概還是猜測到了,直接頷首低眉,不跟魏永眼神交流。
你拿本王當分則兩利,合則全死的對手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本王可沒有同意!
你知道本少爺要乾什麼嗎,你就上來自作多情的給我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