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誌望著程凱有些不安的臉色,從馬背上的搭褳裡取出自己方才看了一路的地圖擺到了程凱的麵前。
“雲州,甘州之間的天水縣周圍將近一百多縣,幾十萬百姓啊。”
“你長年駐守邊關,不會不了解甘州嗎,雲州之間的地勢吧。”
程凱瞄了一眼地圖,遲疑的點點頭:“殺敵居多,不宜耕種,百姓們的糧產少的可憐。”
“對,你知道這點就好,如今夏收在即,你覺得本就糧產低的可怕的百姓們,會舍得這些糧食後退嗎?”
“民以食為天,這是他們的命根子啊。”
“縱然迫於壓力,他們含淚舍棄這些即將豐收果腹的糧食,可是一旦突厥騎兵深入腹地,本帥封地內的二十七府,一百五十二州將會全部陷入兵荒馬亂的厄難之中。”
“到時候人人自危,其餘二十多府的百姓便會將糧食藏起來惶惶度日,剩下的一百多縣幾十萬百姓怎麼辦?”
“他們吃不上飯就會活活餓死,要麼鋌而走險掀起一場搶奪糧食的民亂。”
“百姓掀起民亂的威力,不亞於突厥南下啊。”
“你或許想說,這跟殺五千突厥俘虜有什麼關係,我告訴你有什麼關係!”
“我跟突厥的泰昌大可汗呼延筠瑤師出同門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本帥就不與你一一贅述了,我了解我的師弟呼延筠瑤,老師對她的評價極高。”
“現在的突厥人已經不是以前的突厥人了,以前他們南下犯邊,是為了燒殺搶奪度過草原之上寒冷的嚴冬,也就是突厥人常說的打草穀。”
程凱微微頷首:“這個末將自然了解,隻是現在突厥人南下犯我疆土,不一樣是在掠奪我大龍的百姓嗎?”
柳明誌眼神堅定的搖搖頭,目光露出了回憶的神采,良久過後柳明誌才回過神來。
“不一樣,現在的突厥跟以往的突厥可以說是大不一樣了,以往的突厥南下是為了糧食物資,可是我師弟呼延筠瑤稱汗之後情況就變得截然不同了。”
“我師弟的野心極大,她看重的不僅僅隻是一些我大龍的糧草物資而已,她看重的乃是整個天下。”
“囊括三國合一的天下。”
“她意在天下,就會約束呼延王庭的部眾不要枉造無辜的殺戮,因為那樣會民心儘失,人神共憤。”
“突厥人口遠不及我大龍百姓的人口,為了能夠奠定突厥一統天下的契機,她便會約束她的部眾,想方設法贏取我大龍百姓的好感。”
“故而,為了一統天下奠定基礎,隻要戰場之上正常的國戰,便極少會牽連到無辜百姓。”
“所以啊,殺五千人容易,可怕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你今日殺俘,突厥人便敢屠戮我大龍百姓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五千俘虜可能會換來我大龍五萬,乃至十萬百姓的償命。”
聽了柳大少逐字逐句的解析之後,程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臉色惶恐不安的望著柳大少,程凱臉上得愧疚之色毫不掩飾。
“大帥,末將知錯了,險些釀成滔天大禍,請大帥......”
柳明誌抬手打斷了程凱,繼續開口說了起來。
“本帥方才說的不過是其中一點的弊端,你難道沒有發現,咱們剛剛展開合圍之時,兩隻草原獨有的雄壯鷹隼已經騰空而去向著雲州方向飛去了嗎?”
“也就是說,咱們雖然得手了,可是也暴露了。那兩隻鷹隼的速度太快了,本帥都差點沒有反應過來它們便破空而去了,也就是說咱們截獲了糧草不假,可是咱們在塔路河的兵馬也已經泄露了行蹤。”
“如此一來,若是咱們殺俘的事情傳入了突厥人跟金國人耳中,將會發生的後果遠遠比百姓之事更為嚴重。”
“大龍殺俘,一旦此事傳出去,金國,突厥的將士們便會人人自危。”
“人人自危從而導致的結果便是令他們視死如歸,背水一戰。”
“既然被俘虜了也逃不脫被坑殺的下場,那就不如拚死一戰拉上幾個墊背的給妻兒老小們積累點戰功。”
“兵法有雲,哀兵必勝。”
“一支抱著必死決心的敵人,爆發出的戰鬥力可不止一倍兩倍那麼簡單啊。”
“以後咱們打迂回遊擊戰,側麵援助潁州,濟州,撫州之時的戰鬥在麵對這種敵軍的情況下將會付出多幾倍的傷亡。”
“咱們本就兵力有限,若是再傷忙慘重,兩國的兵馬就真的要破我國門了。”
“你隻有讓敵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生擒他們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反之弟兄們的傷亡也就越小。”
“甚至可以利用這些俘虜,給他們來個四麵楚歌,可謂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殺俘虜容易,可是想要處理乾淨殺俘之後的後事可不容易,五千人換我大龍一國,你說值得還是不值得?”
“養五千俘虜確實會浪費些糧食,可是咱們隻要不餓死他們,又不讓他們吃飽,就不怕他們暗中作梗。”
“五千體力不支的俘虜縱然有興風作浪的心思,可是又能掀的起多大的風浪。”
“程凱啊!”
程凱臉色羞愧難當的看著柳大少:“末.....末將在!”
“你跟著本帥東征西討,南征北戰這麼多年,本帥不止一次跟你們幾個說,打仗不僅僅隻是打仗,更不僅僅是你殺我我殺你這麼簡單的事情。”
“裡麵要包含攻心,攻城,攻略....等等因素,實力相當之下,決定一場大戰勝負的關鍵並不是將士勇猛,敢於拚命。”
“而是要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
“這才是一場大戰的根本目的。”
“跟你們說了那麼多,你們是一點沒放心裡去啊。”
“末..........末將知錯,末將願意領罰,請大帥處罰!”
柳明誌輕笑著搖搖頭:“正值用人之際,本帥就不處罰你了,等此次大戰結束,倘若你我能夠安然無恙,沒事多找幾本兵書看看,鑽研一下道家的經書,將你的煞氣淨化一下。”
“是,可是大帥,你罰我看看兵書末將還能看進去,這道家的經書就不用了吧?”
柳大少瞪了一眼神色為難的程凱,縱馬朝著已經打開的城門奔襲而去。
“兵書可以不看,經書必須讀,你是一個軍人,不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這是命令!”
“是,末將得令!”
“哈哈哈........”
柳大少乾剛剛趕到城門前,張狂蒼邁粗狂的笑聲從城內傳來,笑聲剛剛落下,張狂便縱馬奔襲了出來,望著已經停下來的柳大少張狂勒緊了馬韁,神色欣慰的看著淡笑著的柳大少。
“好小子,你可真是神機妙算,還真讓你給得手了,當真不負白衣儒帥的名頭,老夫服了。”
柳明誌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眉宇間滴啊這一抹憂色。
“大哥那一路還沒有消息嗎?”
張狂眼眸中的憂色一閃而逝,輕輕地錘了柳大少肩膀一下。
“彆急,你們是守株待兔,清兒可要深入代州官道,自然要耽擱時間,清兒跟著你那麼多年,審時度勢的本領非同一般,打不過撤退總是可以的,彆擔心了!”
柳明誌默默的點點頭,揮著馬鞭指了指身後的俘虜:“你安排一下吧,我先回去擬寫戰報,大哥回來了馬上讓人通知我。”
“好,剩下來的事情交給老夫就行了。”
是夜,柳大少整理好自己深思熟慮之後謄寫出來的戰報,緩緩地伸了個懶腰朝著內院走去。
“少爺,有你的書信!”
柳大少剛剛出門,柳鬆捧著一封書信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何處而來?”
“不清楚,直接被射入院牆之內,看箭矢像是突厥箭矢,信封褶皺明顯,像是裝入竹筒之中的折痕,極大可能是金雕,鷹隼傳書之後才送到咱們府上的。”
柳明誌神色疑惑的接過書信,映著走廊下的燈火,看著信封上柳明誌親啟五個娟秀又暗藏剛毅之力大字嘀咕了一下。
“小鬆,你先回去吧,少爺回書房看一下是什麼人的書信。”
“是,小鬆告退。”
書房之中,柳大少望著信紙上的內容眉頭輕皺,手臂不走自主的有些發顫。
“師兄在上,小妹筠瑤有禮。”
“昔日一彆..........”
“此次揮師南下,小妹既是為公,亦是為私!”
“至於此次國戰是勝失敗,全看天意與手段。”
“隻是無論勝敗,還望師兄不要忘了小妹的厚誼才是。”
“師兄以為呢?”
看完書信,柳大少有些心虛的四下張望一眼,將手裡的書信對準蠟燭點燃開來丟在火盆之中。
怔坐在椅子上,柳明誌這才發現自己額頭竟然帶著些許的細汗。
目光複雜的望著燃燒殆儘的書信,柳明誌意味深長的籲了一口長氣。
“到底是同門師兄弟,你竟然比婉言還懂我。”
“想不到第一個看透我力主北伐深意的人竟然會是你,師弟啊師弟,為兄小瞧你了!”
“你的深淺真是令為兄難以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