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長,五更敲過,尚未有曙光,直到辰時漸近,東方方有微光。
李儒風轉臉對著小八子道:“一會你跟著我,不許一個人混衝亂撞!”
小八子點了點頭,滿臉凝重,眼神中微微透出不安來。
“怎麼,怕了?”
小八子咽了口唾沫:“不怕!”
此時視線已清,埋伏在寺外的鏢師並無遮蔽。事不宜遲。李儒風當即張弓搭箭,一箭朝天射出。
鳴鏑應聲飛向空中,一聲音哨嘯劃破冬日的清晨。
早已運動到位的鏢師們一躍而起,各持臨時製取的木棍,朝著寧佑廟衝去。
山門上,大殿屋頂,瞬間都響起了尖厲的竹哨之音,李儒風大呼:“快!”山門樓上上慘叫一聲,一人已經中箭墜下,重重的砸在麵前。
山門緊逼,鏢師們兩人一組,一人持木杆在後推送,一人接力蹬牆,三兩下便已躍上門樓。門後立刻響起了刀兵相交之聲,驚叫聲,中刀後的慘叫……不過片刻功夫,山門已然洞開。李儒風帶著人一湧而入。
前院裡倒臥著三四具屍體,一人已經中刀,正在牆根掙紮。
“兩人把住山門,其餘人往裡衝!”他手中腰刀一揚,手下鏢師一個個奮勇爭先,朝著大殿殺去。
陳催第一個爬上大殿的屋頂,劉暢的狼牙箭卻比他更快,一個暗哨提刀應戰,直接被射倒,沿著屋簷滾落墜地。另一個原本已經提刀相迎,此刻卻突然喪失了勇氣,朝著簷角退了過去。陳催奔走屋頂如履平地,幾步追上手中樸刀揮出,瞬間斬去暗哨一條小腿。漢子慘叫一聲,滾落下去。隻在屋瓦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
劉暢此刻已經上了屋頂,一張雕弓一壺羽箭,略一定睛便拿定了方向,蹲踞而坐,,左手揮弓,右手拂箭,弓弦響處,箭出似流星。瞬間便射出了十二枝狼牙箭。
後院中原本已經聚集了十多人,隻是劉暢這十二枝箭像滿天流星,朝著後院落下。箭先到,弦聲和箭矢劃空而過的嘯聲後至,接二連三倒了四人。在一片驚叫慘呼聲中,其他的人一哄而散,卻被從孫長頭率領從後門闖入的鏢師前後夾擊,刀劈槍刺,儘數殺了一個乾淨。
李儒風帶著鏢師逐屋搜索,各房內依舊有殘餘的匪徒垂死掙紮,每衝進一間便是一陣刀兵相交。一直衝到東頭第二間,隻見三個匪徒在廊下拚死抵抗,連孫長頭這樣力大勢沉,最擅斬門奪路的漢子都被纏住不得脫身。李儒風知道屋裡頭必有蹊蹺,趁著廊下混戰,自己帶著小八子從廊簷下閃了過去。撞開屋門。
屋子裡光影黯淡,看不清模樣。一入屋門,便覺得迎麵一股淩厲的風聲襲來,李儒風急急閃過,卻是一支袖箭直直的插在門上。李儒風憑著風聲位置,反手一撩刀,隻覺得刀勢一滯,一股熱乎乎腥甜的液體直噴到他手上。隨後便是一聲慘叫。
他連著快速眨巴四五下眼睛,看到屋內炕上蜷縮著一個人,看樣貌正是冷凝雲本人。他大呼一聲:“冷掌櫃!”
炕上人果然一動,朝著他這邊轉過身子來。李儒風大喜,正要飛身上炕,忽然屋角又閃出一人,獰笑道:“老子請來得財神,誰也彆想奪走!”一劍朝著冷凝雲刺去。
李儒風大驚,屋內狹小,這一刀上去他毫無回旋之地。正驚出一身冷汗,身邊卻閃出一條黑影,猛地攔在對方身前,揮刀回護。定睛一看,正是小八子
隻是對方勢大力沉,小八子這刀雖說已經格擋住了對方的劍身,卻頂不住對方的劍勢,李儒風眼睜睜的看著黑影的劍尖直插入小八子的胸口。
“小八子!”李儒風大驚,搶上一步一刀逼開敵人,隻見小八子胸前鮮血湧出,瞬間癱倒在坑邊。他來不及搶救過問,敵人又是一劍橫斬而來。李儒風堪堪一刀格擋住,不覺吃了一驚:此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他大喝一聲:“點子硬!”以此來召喚增援。這不是講究公平對決的場合,他得護住冷凝雲,動起手來便出在下風了。
好在對方無心戀戰,見他不敢上前糾鬥,一腳踹開窗格,飛身竄出屋子。外頭立刻響起來一陣驚呼和激烈的刀劍撞擊的聲音。
李儒風顧不上參加混戰,趕緊朝炕上看去。果然是冷凝雲,他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略顯寬大的棉長袍,發髻略顯算亂,整個人收拾倒還是整齊,隻是完全沒有精氣神,一臉默然的靠臥在被褥上。連眼前的激鬥似乎也沒有引起他的興趣。
李儒風知道他多半是被服了什麼藥物,能讓人身體發軟,思維呆滯,好在這藥不會傷及性命。他趕緊扶起小八子,見他氣息未絕,趕緊撕開胸前衣衫,將隨身的刀傷藥倒在傷口上,見傷口流血不多,卻有泡沫溢出,不覺心頭一緊。
他在臨高培訓的時候知道,胸口受創一是心臟破裂--那是當場喪命;二是傷到了肺部,若無及時救治,一樣凶險萬分。
此時此刻他沒有法子可以救他,況且外頭還在廝殺。隻能先將小八子放在炕上。自己提刀衝了出去。
外頭已經戰作了一團,李儒風衝出去,隻見這黑衣人已經連傷兩人,幾乎破圍而出,隻是被孫長頭纏住,二人糾鬥在一起。不過三五個起落,黑衣人連攻幾劍,竟生生將孫長頭逼退,縱身一躍,已然扒上了牆頭,一瞬間便翻牆而出了。
“追!”
李儒風話音未落,空氣中響起了嗖嗖的羽箭破空之聲,接著便是沉重的墜地之聲。鏢師們追了出去。片刻功夫,孫長頭拖著人進來:一支狼牙箭從背脊上穿入,另一支卻射在小腿上。
背上那一支不問可知是徐暢的手筆。這人的一手好箭法他是久聞其名,還是頭一回見他的真功夫。
“人還活著……”
“給他包紮,帶走!”
此刻廟內戰鬥已漸漸停歇,鏢師們正在四下裡搜索。李儒風如脫了力一般,靠在廊簷的柱子上喘著粗氣。他人都是來廝殺,唯獨他擔著千鈞的擔子。若是今日沒有找到冷元老,擬或是出了意外,他隻怕是要自儘謝罪了。
打頭的鏢師過來,稟告說廟裡戰鬥已經結束,各處也搜索過了。
“……共斬匪人十七,生擒五人,其中兩名是女子。另有廟裡的道人三名,業已拿下。”
“折損了幾個?”
“兩人戰死,九人掛彩……”他遲疑片刻道,“還有小八子,隻怕是……不中用了。”
李儒風點頭,打吃上這碗飯便經曆過多次同伴的死,心腸早就硬了,這孩子的遭遇卻觸動了他的心境。
“隻要沒咽氣,就先給他包紮上。”他吩咐道,“關照大夥把這裡仔細搜一搜,特彆是文書。一概打包帶走。我們的人,不論死活全部帶上,走不了路的讓他們騎馬騎騾子。俘虜走得動的帶走,走不動的都殺了。”他看了下天色,已經大亮,“此地不宜久留。”
“這裡的屍體呢……”
“不必管他們,有人會料理。”李儒風舒展了下腰身。
從南苑出來,李儒風沒有徑回鏢局,也沒有沿著官道一路往東,而是取向西路。十多裡外的市鎮上便有和連盛的一處騾馬客棧。便在這裡打尖歇息。治療傷患。又關照夥房熬煮綠豆甘草湯,煮得了之後親自端到了冷凝雲房中。
“首長,這是綠豆甘草湯,清熱解毒,您老且喝一碗,靜心安神。還有這牛黃清心丹,一會用過粥後再服。”
這倒不是他曲意奉承,實是鏢局救票的經驗。
被救出來的“票”大多飽受折磨,就算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也是多日驚嚇憂懼過度,乍一被救,情緒上難免有劇烈的波動,發瘋的,猝死的,得急症的……屢見不鮮。所以鏢局要預備著清火安神的藥物。
冷凝雲認識李儒風,當下微微點頭道:“有勞你費心了!”
“不敢,首長此次蒙難,屬下亦是難辭其咎。”李儒風很是謙遜,一點也居功自傲,“這也是屬下稍贖罪孽。”
“你們鏢局的人,倒是都很會說話。”冷凝雲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道,“這夥賊人,昨晚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麼,身子軟綿綿,連人也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才時路上吹了陣涼風,倒覺得好些了。”
“首長不必擔憂,這不過是匪人們常用的麻藥。藥效過了,自然就好了。”
李儒風心想好險!。廟裡有馬匹,有騾子,還有一乘騾轎。又預先給冷凝雲吃了藥。自己若晚來一步,隻怕今日首長就會被轉移地方了。自己撲個空不說,再要找人難如登天。
他見冷凝雲再無什麼話說,問道:“不知首長還有什麼吩咐……”
“你立刻派人送一封信去德隆。通知烏開地:我已脫險,讓他預作準備。”
“是,這我立刻就去辦。”
“還有,你找個人,將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與我講來,我好有個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