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體諒就好。”曹升道。
話說到這裡,姿態也算是擺足了,閔展煉當下把準備好的一套說辭拿出來,說他們這幫人是受一位在野的大佬所托,到京師搜集某個當朝權貴的“要害事情”。
“……實言相告,在下說得已經太多了,還得請尊駕守口如瓶。”
曹升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起來,無論什麼事,牽扯到朝中大佬的都容易惹得一身騷,當下道:“兄弟的事我自然不會多囉嗦。隻是這些日子京城裡的天候不正,說不定就會刮什麼邪風。當家的小心為好。”
閔展煉心想這倒和羅城的秦三爺說得話相差無幾。看來京師裡的確暗流湧動。
他有心想再套一套對方的話,曹升卻再也不願意多說什麼,起身告辭了。
目送著曹升離開,閔展煉低聲道:“小五。”
“當家的……”
“你帶著人去盯著曹升,看他都去見什麼人。”
既然曹升專程來給他打招呼,顯然是受人之托,所以他肯定會第一時間就把答複轉述給上家。此人很有可能和綁架冷凝雲的案子有關。
小五無名無姓,是個孤兒。從小就當小綹(扒手),十二歲拜到了一個師父,成了高來高去的“飛賊”,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他為人極其謹慎,大多數時候都不露臉,名字更是無人知曉,江湖上隻知道他叫“小五”
自打澳洲人來了臨高,臨高也成了一處“闊地”,小五也來“發財”,沒想到第一回到臨高就栽了,落到了國家警察手裡。幾經周折,他從警察十課被調入到特勤隊中,專門發揮特長做盯梢探查之事。他有兩個直屬的手下:一個是狀如耄耋的老翁,一個形如村婦的中年夫人。
小五默默點頭。他不但極少露麵,人多的場合也不太說話。總而言之,若不是專門在意,幾乎不能察覺他的存在。
“小錢,你明日再去一趟羅城,套一套秦三爺的口風。”
小五去了兩日帶回了消息:曹升一早就打發了一個專門給他辦要緊事的手下往通州去。小五留下老翁監視曹升,自己和婦人分頭跟蹤去到了通州,見他在一家名為“侯園”的茶館裡等人。
“侯園”也是一個江湖人常去的茶館,他在那裡等了不多久,便來了一個地棍模樣的人物。二人在桌旁密談許久。散了之後,小五盯住了此人,讓老婦跟著曹升的手下返回――看他半途中還有沒有接觸其他人。
小五留在茶館,暗中監視了他大約半個時辰才見他離開“侯園”,他悄悄地尾隨。找到了對方的住所,很容易就打聽到了此人的全部情況。
此人本身不值一提,就是個通州地方上的地痞土棍,但是他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本地錦衣衛衙門裡校尉的幫閒,平日裡仗著錦衣衛的牌子,在外頭狐假虎威混事。
聽到這裡,閔展煉眼睛一亮,這不是和曹升說得對上了麼!
小五也覺得這個發現有重大價值,便留在通州繼續監視。第二天他又去了侯園喝茶,期間見了四個人。
“這是這四個人的情況,我逐一都打聽了。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劉铩。”小五說其他三人要麼是通州本地的生意人,要麼也是本地的遊手、幫閒、快班之類的人物,唯獨這個劉铩身份不一般。
“此人天啟年間在錦衣衛當差,魏忠賢事敗之後丟了差事,可是後來不知道又搭上了哪一家的顯貴,替人辦事做臟活,身份特殊。經常往來於京師、通州和天津一線。和各路人馬都很熟諳。”
閔展煉暗暗點頭:這就是了,這劉铩可疑性最大。這麼一個人突然對一夥來京師“做生意”的江湖人感興趣,隻能說明他在防備著什麼。
“此人人在哪裡?”
“他還在通州。這個人在通州有一處宅子,養著女人。應該是外宅。”小五說他通過周圍的鄰居暗中打聽,知道這股劉铩每個月來一兩次,每次停留不過兩三天時間不定。但是最近來通州已經停留了七八天了,而且每天都出門亂逛。
閔展煉原本隻有一分希望,此刻聽完已經有了兩三分的把握。此人待在通州不走,顯然是為了監視出入京師的旅客,時間上和冷掌櫃被綁票的時間對得上。冷凝雲一旦被綁架,臨高必然會派人儘快來京師主持大局。這些人隻能通過天津-通州-京師這一通道。
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錢給沿途的各個碼頭的“龍頭大爺”,但是效果卻是顯而易見的。他們一到張家灣,曹升就專門來摸底了。
不過,曹升的摸底說明他們的偽裝是頗為成功的,否則曹升也不會專門說一些勸他們不要入京的話了。劉铩不管多精明,也不大可能質疑曹升這個江湖老混子的判斷。
“小五,你派個手下人,時刻盯著劉铩。莫要驚動了他。”
小五走了之後,從羅城返回來的小錢也帶來了重要消息。
小錢第二次去羅城找秦三爺,到茶館卻不見人,一問夥計才知道他小舅子劉小辮死了,正在辦喪事。
“……我聽說了就去他家,磕了頭隨了二兩銀子的份子。他很見情,問我來京師想做什麼,要不要他幫忙。”
小錢的理由是現成的,說自己來京師準備在南城做一回“大生意”,打算從南城跑路,到時候想請他照應一二。秦三爺滿口答應。二人敘談的時候,便提到了劉小辮之死。
秦三爺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一五一十的把劉小辮的莫名其妙的跑到了海澱,在路邊被人劫殺的事情都說了。
“他真是死在那裡?!”閔展煉聽到這裡瞳孔頓時縮小,問道。
“正是!”
“幾號發現的屍首?”
“臘月二十三。”
“好!”這一聲好,在場眾人都麵露喜色。因為這是一條非常要緊的信息:和聯盛交給他們的情報中,明確提到了廖三娘護送銀車被襲擊就是發生在前一天。
毫無疑問,劉小辮就是那群劫匪中的一個。
按照小錢打聽來得消息,劉小辮是個遊手地痞,這種人即無膽氣也有臂力去當橫道劫匪的――特彆還是這種由鏢局人馬護送的大車。他參與進去隻有一個可能,他是受人之托。
自從冷掌櫃被綁架,這是第一條直接涉及到綁票匪人的線索。
“這麼說,劉小辮身後肯定就是綁票的黑手了……”周若蘭若有所思,“可惜死了!”
“不急,”閔展煉道,“他死了,身邊的人可都還活著。一個個打聽便是,大不了把秦三爺也綁來拷問――他小舅子有幾個朋友,都是什麼底細,他肯定知道。”
原本房內凝重的氣氛有些輕鬆起來。小錢道:“說起他身邊的人,我還打聽到一個消息,跟案子也有關係。”
“什麼?”
“這劉小辮最近幾個月一直在南苑裡當差……”
劉小辮平日裡遊手好閒,又整日裡狂嫖濫賭。家徒四壁。因此秦三爺的老婆便逼著秦三爺給自己兄弟找一份差事。秦三爺雖說是羅城的龍頭大爺,在城南一跺腳抖三抖,但是要找一分事少錢多的差事還是有點難度。最後還是托了好幾個中人,才在宮裡頭太監那裡使了銀子,謀了一個南苑裡照管被京師投效但是沒能正式入宮的閹人的差事。
說是照管,其實就是按日點卯,發給錢米。不但差事閒,還能從中貪汙。閹人們在外麵打秋風敲詐勒索,也少不得給他們這些“管事的”一點分成。這筆錢是要孝敬給苑囿的看守太監的,但是光是貪汙錢米就是不小的一筆收入了。
“原來劉小辮和那兩個閹人是一夥的!”周若蘭道,“可惜兩個閹人被殺了!”
“閹人就知道個劉小辮而已。你沒見供詞說得明白:帶他們來得人也死了。”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從派兩個閹人去武閻羅的隊伍?閹人的特征可太明顯了……”
“那倒未必,除非你每具屍體每個俘虜都扒了褲子查驗……”
這話引起了眾人一陣笑聲,閔展煉也莞爾一笑,道:“大夥莫要想得太複雜了。敵人未必會想這麼多。再說了,誰會料到和聯盛的老馮會這一手?”
“這倒是。”周若蘭道,“和聯盛的情報上說這兩個閹人也很能打,和鏢師對抗不落下風。”
“禦馬監的太監很能打,還能排兵布陣。”閔展煉道,“其他姑且不論,南苑這個地方顯然有東西,值得我們下力氣去找。明日我們就出發去京師。”
有了線索,眾人心裡都有了底。紛紛要回房做準備,閔展煉叫住了小錢和小五。
“你明日半途中就和我們分開,單獨進羅城落腳。”
“明白!”
“到了南城,你就在秦三爺和他身邊的人下功夫,把劉小辮的關係人等都查清。特彆是他在南苑裡和哪些人交好,來往密切的。”
“好。”
“小五,你去通州,盯住這個劉铩,查查他的底細,看看他到底是哪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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