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銘驚魂稍定,繼續看“澳洲影戲”,說是“戲”,實則沒什麼情節,十幾分鐘的片子裡大多是街景、風景之類的,有些畫麵他看起來很眼熟,大約就是臨高本地的景色。片子配著音樂播放。不過這點效果就已經足夠讓看電影的人興奮不已,開了“澳葷”了。
有了這段經曆,林銘對這“澳洲影戲”也就一點不陌生了。王興隆兄妹二人經常去看電影――當然,他們一起去得時候是絕對不會叫他一起去得。至於這兄妹二人為什麼這麼愛看電影,以林銘的智慧很容易想明白:電影院裡多黑啊!
約在電影院碰頭,林銘一想就明白了:這是個絕好的地點,電影院隻要買票誰都可以進,不用登記,而且每天放映好多場次,每場次少則四五十人,多則好幾百人,人流紛雜。最關鍵的是裡麵黑漆漆的,誰和誰坐一起,說了什麼話,都很難監視。
想不到小姨子在這方麵還真有些造詣,自己當初隨口說得一些枝節,她都能融會貫通。
他故意繼續看報,悄悄將紙條揉成一團吞下。
又過了好一會,有人陸續離開又有人陸續到來,確定自己的離去不會引人注目他才還掉報紙,起身離開。
路燈已經點亮,林銘回鋪子換了雙鞋,這才往電影院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電影院門口人不多。電影院是個兩層小樓。有二個放映廳。一號廳放映的是宣傳紀錄片,價格很便宜,一毛錢一位,不對號,不限時。五部短片輪流放。一部20分鐘,差不多一小時一場。全天放映八場。
二號廳專門放映“內參片”,實則就是科普和技術短片,這種電影一般不公開放映,主要是工廠、機關和學校的歸化民觀摩,以包場觀看居多。
林銘買了張票走了進去,放映廳裡一片漆黑,因為這裡不對號入座,所以也沒有領座員,有空位隨便坐。林銘沉思片刻,坐到了最後一排可以觀察入場口的地方。這裡位置最高,可以方便的觀察整個電影院,關鍵是看電影的時候沒有人會注意最後一排。
電影在放映什麼他不感興趣,隻是小心的觀察四周有無異樣。
幾分鐘之後,乘著換片子全場黑暗的時候,有個人影悄然的在他身邊落座。
即使不說話,他的鼻端也嗅到了熟悉的幽幽的少女體香,心中不禁一動,千種感慨,萬般愁緒都湧了出來。
黑暗中他一動不動,連麵孔也沒有側過去,一隻溫暖柔軟的小手卻已經伸了過來,放在他的膝上。林銘立刻緊緊的握住了這隻手。耳畔傳來了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彆看我。這裡很安全,我們還有半小時……”
林銘捏了捏她的手表示明白。雖然小手依然這麼柔軟,但是觸感卻已經有些粗糙。想來在這裡是受苦了。林銘正要開口說話,李永薰卻開口了:
“銘哥哥,你還好嗎?”
這一聲,生生的讓他酥麻了半邊身子,更是勾起了他的無窮回憶:當年她在佛山的時候,私下裡也經常這麼叫他。
一想到那段日子,真是林銘生命中的美好時光:家中鶯鶯燕燕,妻妾和睦,又有這麼一位聰慧精靈的姨妹。再聯係到現在,他心中不由得愈發痛恨髡賊了,要不是他們將李永薰擄去,何至會成為今天這樣!
“你受苦了,薰妹。”他小聲說道,“都是姐夫不好,沒照看好你……”
“銘哥哥不要這麼說,”李永薰嗓音微微有些哽咽,“這都是命。”
要說命倒的確有點:所謂NOZHUONODIE,若不是當初李永薰自己好奇心太重,非要去跟蹤打聽髡賊的下落,也絕不至於被澳洲人抓去。若是她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好幾次被政治保衛局認真的考慮過是否要列入秘密處決名單,大約早就精神崩潰了。
林銘微微搖頭:“不要說了。你在臨高可安好。”
雖然看不到小姨子的麵孔,但是耳畔可以聽到輕輕的吸鼻聲,隻聽她說道:“在這裡過得倒是很好,隻是心中思念之情……”
說到這裡她又抽了一下鼻子:“銘哥哥莫要擔心,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林銘暗暗體會話中意味,感覺小姨子似乎對臨高並不反感,隻是思念家人之心甚重,有說服的可能性,便趁機道:“我此來臨高,就是帶薰妹你走得。”
沒想到話音剛落,李永薰已經拒絕:“銘哥哥,我是……走不了了……”
這話也沒出林銘的意外,小姨子“淪落”臨高,要真心想逃走應該有機會,她一直不走,顯然是有難言之隱,要想帶她走非得解開她這個心結不可。
但是這話甚難出口,林銘思索片刻說道:“薰妹,你這樣留在臨高給髡賊當差總不是長久之計。且不說你爺娘還在南京盼著你回去――你這樣不見了人影,二老都急壞了。就是你來廣東走失,姐姐姐夫身上也擔著莫大的乾係……”
此言一出,李永薰的手顫抖了起來,林銘偷偷看了她一眼:隻見她身子俯在雙膝上,雙手捂住麵孔,肩頭卻在劇烈的抽動,顯然是內心有著極大的波瀾。
有門。林銘心想,不管她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牽掛,父母親情總是最可貴的。隻要這上麵打動了她,總能徐徐圖之。
半響,李永薰才說道:“姐夫,你隻要知道我在這裡一切安好就是。也煩請你給我爺娘帶個口信,我一切都好……隻是對不起他們。”
林銘搖頭道:“薰妹,你就這般無情?”
李永薰卻不答話,小聲問道:“銘哥哥,你在這裡可有發現異樣?”
這事雖然和他來得目的無關,卻關係到他能否在臨高繼續潛伏的問題,他說道:“大堤的事情……”
“那女人不是魚餌,我已經查過了。”李永薰說,“她的確是個妓女。”
林銘微微搖頭,將臨高還有錦衣衛人員潛伏的事情和她低聲說了:“本地還有錦衣衛的人,那個妓女就是奉命來得。之所以鬨起來,就是因為我不肯和她接頭。”
“有這樣的事情?!”李永薰驚訝道。
“沒錯,我們的暗號,有人能看懂――這裡有同行在!”
即使林銘不說,李永薰也知道事情複雜了。林銘來臨高隻是“私事”,對澳洲人沒有其他意圖,自然也不會以身涉險。
但是有了“同行”就不一樣了。潛伏在臨高的錦衣衛不是密探就是企圖做些什麼。上次在大搜捕中抓獲得那批人就很可疑,雖然她參與的幾場訊問都沒有問出什麼重要的材料,但是有人組織他們潛入臨高卻是不折不扣的事情。
普天之下,敢冒這個冒大不韙派人來臨高圖謀不軌的,除非大明官府之外,絕不會有第二家。莫非這個人是沒有落網的“主謀”?
此人若是知道臨高有林銘這樣的“同行”在,一定會以告發他為要挾拉他一起執行任務。這麼以來,林銘就會深陷險境――以政治保衛局對臨高的監控能力,隻要活動一頻繁,露出的足夠的蛛絲馬跡,落網是遲早的事情。
一旦銘哥哥被捕,所謂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以政治保衛局的作風,還沒有誰能有一口氣在而不開口的,一定會把自己的事情供認出來,她立刻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李永薰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就連林銘也發覺她的手心變涼了。正要開口安慰,隻聽她緩緩說道:
“銘哥哥,這個人不能留……”
林銘暗暗吃驚。沒想到幾年不見,小姨子這個無憂無慮,甚至有點古靈精怪的少女已經變得如此心機老沉,殺伐果斷了。
話雖然殘忍,但是眼下隻有這麼乾才是最安全的,否則他們遲早要毀在一塊!
至於殺了這冒險潛伏到臨高的同行對朝廷有什麼重大損失之類,林銘是不大關心的。
不過,殺個人畢竟不是容易事,特彆是在臨高這樣的髡賊治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銘想了想說道:“薰妹,我們一起走吧,你隨我回了佛山,這事就煙消雲散了。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再說,他能不能回去還未可知。”
李永薰搖頭苦笑道:“銘哥哥,你若是一個人走,眼下還走得掉。要是帶上我,那是肯定走不脫的。”
“隻要想辦法,總能走掉……”林銘聽她此話心中大喜,趕緊說道。
“不,走不掉的。你不知道澳洲人的厲害之處。”李永薰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的觀察了下四周,“銘哥哥,你還是早早回去是正經。但隻留在這裡一日便什麼也不要做――隻要你做了,澳洲人一定會找到你的。”
林銘有點不相信,但是見小姨子這麼緊張想來這話不會誇張:她現在給髡賊當差,內裡情況自然比他清楚。
“你若是不回去,我也不會回去。”林銘辛辛苦苦來到臨高見到了小姨子,豈能就這般打道回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