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正義作為頂著孫子後人名號闖蕩江湖的韓裔曰本人,按理說在東亞三國都吃的開。
但是在排外情緒嚴重和講究血統的曰本,哪怕孫正義成為了一國之首富,在普通曰本人口中的評價,依然比不上鬆下幸之助和盛田昭夫。
包括優衣庫的創始人,今年剛剛榮登曰本首富的柳井正也是如此。
兩人雖然都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財富,但攪動曰本經濟風雲的始終是那高高在上的六大財團。
夏景行拜托孫正義的事情,就是讓後者牽線搭橋,複興半導體與新芯半導體打算跟六大財團其中的三家商討幾項合作。
如儲存芯片廠商爾必達,其三大股東分彆是三菱、日立、曰本電器NEC,分彆對應背後的三菱、富士、住友三大財團。
翌日。
在孫正義的引薦下,夏景行見到了三大財團的當代掌門人,向他們表明了新芯半導體集團有意收購爾必達的意圖。
三人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有痛快答應下來,隻是說需要開個經理會研究一下。
與三星不同,曰本財團經曆了二戰拆分又重組的過程,對於財團旗下成員企業的控製變得不再那麼嚴密,也不再以家族成員血緣關係為紐帶進行擴張和管理,而是演變成為了利益聯盟,企業之間相互參股,但不追求控股。
財團下的企業可以說是兄弟公司,親戚關係,卻不再由上麵的“爸爸”來當總管或統領。
既然沒有了“父子”的那種隸屬關係,那麼自然也就沒有了“集團公司”、“總部”這樣的行政機構,“財團”的組織形式也沒有了。
如今的曰本財團就像是一個“品牌”下的利益共同體。
其特點是各成員企業之間呈環狀持股,是以資本為紐帶的一種橫向聯合,這種聯合主要是為了相互提攜業務,因而它隻是鬆散的聯合體。
雖然財團還是以大銀行和金融機構為核心,最高權力機構是“經理會”,但財團沒有統一的管理機構,財團本身也不具有獨立的法人地位。
表麵看上去,曰本財團已經有些名不副實了。
但實際上,它依然對曰本經濟、各行各業有很強大的控製力和影響力。
如果使用財團的權力,調度各成員企業的資源,以及為何外界依然視他們為財團,核心的關鍵就在於“經理會”。
如三菱財團把各成員企業一把手聚集起來聯誼的俱樂部叫做金曜會,由於這幫人在每月第二個星期五聚會,日語星期五又名“金曜日”,所以叫這個名字。
而住友各社長之間的聯誼會叫做“白水會”,一說白水是一個明末中國人的名字,曾給住友帶來了先進的煉銅技術,起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國際友人;還有一說法是源自住友家商號“泉屋”的泉字,拆分為白水二字。
雖然經理人會議號稱隻是聯誼會,但是要相信他們隻是吃吃喝喝,探訪一下高級風俗店就大錯特錯了。
舉個最鮮明的例子,曰本財團旗下成員企業的高管經常互相調動,比如從東芝調往豐田,從鬆下電器調往NEC,經常派手下大將去支援經營陷入困難的兄弟企業的發展。
國內的阿狸、企鵝,高管相互之間跳個槽,能鬨到對簿公堂,遠遠沒有曰本財團這麼穩定和固化的環境。
曰本財團能把企業成員企業的關係搞得這麼一團和氣,離不開經理會的暗中商議和決定,不是集團董事會,也差不了多少了。
另外,經理會搞得很私密,也很傳統,晉升上來的新社長想要入會,先得簽訂血書,表明自己會遵守財團的規矩。
前世住友金屬工業的新社長不知是怕咬破手指太疼,還是覺得財團的這種操作有點反智,總之打死不簽血書,最後差點被住友財團除名。
當事情鬨大了,曰本民眾以及全世界吃瓜群眾才知道曰本財團竟然還保留了這種古老操作,也知道了曰本財團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麼人畜無害,什麼國民企業、民眾控股企業,全部都是偽裝。
曰本財團,隻是換了一套更低調、更隱秘的組織形式在繼續運營。
現在新芯半導體要收購爾必達,對於三大財團最大的影響還不是資本層麵,而是經營層麵。
沒了爾必達的內部芯片供應,意味著三大財團旗下成員企業將需要向外部企業采購儲存芯片。
好比一輛正常行駛在路上的汽車,輪胎突然沒氣了,不說車毀人亡,但少不了手忙腳亂一陣。
而且,爾必達是曰本半導體最後的顏麵,要是這塊陣地都丟了,也就丟掉了三家財團最後的遮羞布,免不了會被民眾口誅筆伐。
不過,這一切都比不過甩掉大包袱後帶來的輕鬆。
三家財團於1999年聯合成立爾必達,2000年開始對外營業,經營到現在已經有十年時間,除了06年度有盈利,其餘九年全都虧損。
如果不是今年曰本官府出麵救助爾必達,三家財團多半任其破產倒閉算了,實在是沒有再經營下去的信心了。
現在中國土豪代表一家新加坡公司出麵收購爾必達,三家財團的掌門人高興的差點就答應了,為了表現得矜持一點,這才扭扭捏捏的說考慮考慮。
夏景行不以為意,等住友財團的掌門人走後,他向留下的兩人提出了第二項合作方案。
“複興工業與新芯半導體、遠景資本、大夏資本組成的聯合財團,希望收購尼康和佳能的光刻機業務。”
夏景行話音剛落,三菱和富士財團掌門人立馬臉色大變。
“佳能的光刻機業務是我們的非賣品。”
說話的是芙蓉會會長、丸紅株式會社社長國分文也。
很快金曜會會長、三菱重工社長大宮英明就接著表態道:“夏桑,尼康的光刻機業務對三菱來說也同樣重要。”
夏景行攤攤手,“那就太遺憾了,本來我還想跟大家合作一番,共同拉起一個對抗阿斯麥爾、三星、灣電、英特爾的商業聯盟。”
這句話令國分文也和大宮英明來了興趣,兩人對視了一眼,皆問道:“為什麼?”
“因為想要打破舊有秩序,就必須建立一個新秩序。”
國分文也和大宮英明各自負責富士財團和三菱財團最核心的企業,與半導體都沾不上邊,但都了解曰本半導體產業衰落的始末。
目前曰本半導體基本已經宣告退出芯片產品這一塊兒了,還保留著的半導體相關業務主要是半導體材料和半導體製造設備。
以半導體材料為例,有多強呢?壟斷了全球70%左右的半導體材料,比如光刻膠、矽晶圓、特氣、靶材等等。
彆看棒子現在在他們麵前抖起來了,一副窮人乍富的猖狂模樣,隻要他們一掐斷材料供給,彆管三星、海力士占有多少市場份額,把爾必達揍得有多慘,都得陷入停工的狀態。
相比之下,半導體製造設備就差點意思了,尤其是在光刻機這一塊兒,尼康和佳能的產品已經大幅落後於阿斯麥爾,占有的市場份額不斷萎縮,在中低端光刻機市場勉強抵抗住來自荷蘭的光刻機巨頭的瘋狂進攻。
但在2000年以前,尼康和佳能也是闊過的,曾依托曰本強大的半導體產業,占據了全球光刻機市場的第一和第二。
至於阿斯麥爾,那時候剛與飛利浦分拆出來的一個部門合並,小的不起眼,並且幾度命懸一線,還不被如日中天,且剛剛擊敗美國光刻機巨頭GCA的尼康和佳能放在眼裡。
半導體產業講究的是配套,八九十年代的曰本半導體在成品芯片、製造設備、材料等一個個領域都超越了美國,所以最終招來了雷霆打擊。
“你想要怎麼建立新秩序?”
大宮英明笑吟吟的看著夏景行,如果坐在對麵的不是亞洲首富,他可能說話都不會這麼客氣。
“你們應該研究過阿斯麥爾的崛起曆史,也複盤過佳能和尼康的失敗原因。
所以我在這裡不再贅述,隻提煉幾點。
第一,研發模式的創新,阿斯麥爾優於尼康和佳能。”
說到這,夏景行看了一眼兩人表情,麵色如常,還挺沉得住氣的。
於是他繼續說道:“剖開來看,曰本企業具有一個很鮮明的特色,上下遊企業之間的組織和運作都非常嚴密,在從事精密加工機械方麵,能很好地保持產品質量的穩定。
但在芯片產業這類需要“極限研發”的頂級科技項目研發上,曰本企業的內部整合創新模式往往缺乏著力點。
舉個例子,高端光刻機的零部件已經超過了10萬個,阿斯麥爾隻掌握其中10%的核心技術,餘下則主要依靠歐美為主的5000多個供應商來提供支持。
這個量級的零配件數量,已經不是曰本單一企業或少數財團成員企業原有內部垂直整合的研發模式所能夠負擔的了,它需要一個更加開放和專業化分工的研發平台。”
大宮英明和國分文也不吭聲,這是曰本財團的弊端,任何采購都優先考慮自家財團旗下的成員企業。
而阿斯麥爾正是利用了這一點,集全世界的科研智慧去痛毆集曰本全國之力的尼康和佳能。
現在他們曰本人已經醒悟了這一點,但已經晚了,阿斯麥爾的大勢已成,沒那麼容易撼動其地位。
“第二點是商業生態的搭建,阿斯麥爾邀請三星、灣電、英特爾這類大客戶入股,一起承擔研發費用,作為回報,他們則會給予這些企業光刻機的優先購買權。
而當技術得到更多客戶的使用和參與,又會進一步強化它的優勢地位。
反觀曰本,主要供應商和客戶都來自曰本本土半導體廠商。
隨著近二十多年來曰本成品芯片市場的萎縮,更多著力於半導體原材料領域的突破,導致光刻機客戶群體逐步流失。
這也就意味著企業很難得到即時的、充足的市場反饋,其影響傳導至研發層麵,則會拖慢自身的技術進步。”
夏景行還有一點沒說,林本堅發明的浸潤式微影技術為阿斯麥爾崛起立下了汗馬功勞。
本來灣電最早是想與老客戶尼康和佳能合作的,但因為兩家曰本公司已經在乾式光刻機方向投入了無數的人力、物力,灣電這時候跑出來說要改變技術路線,換賽道,簡直是大逆不道啊!
兩家曰本光刻機巨頭不僅不支持灣電的技術想法,還利用行業霸主身份,要求灣電雪藏林本堅這個砸場子的人。
灣電方麵不甘心,想利用新技術彎道超車,於是就跑去跟阿斯麥爾合作了。
阿斯麥爾沒有曰本企業那麼固執,迅速采用了林本堅提出的技術設想,通過水來做光的介質,把當時最先進的193納米波長通過折射降低到了132納米,一舉反超尼康和佳能。
直到多年以後尼康才造出了157納米的光刻機,但那時已經追不上已經扶搖直上的阿斯麥爾了。
這也是曰本人技術封閉的一個縮影,喜歡關上門自己玩,總覺得自己最聰明。比如說曰本苦心孤詣研發多年的氫能源技術,就遭到了中美兩國改變技術賽道之痛。
包括曰本智能機被外國廠商攻陷,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國分文也說道:“夏桑,你複盤和總結了尼康和佳能在光刻機領域的失敗原因,可這與建立新秩序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而且是大有關係。”
夏景行為麵前的兩個曰本人分析道:“想要追上甚至是打敗阿斯麥爾,尼康和佳能必須進行改變。”
“如何改變?像阿斯麥爾那樣采購全球的零部件?又或者是學它那樣結盟?”
夏景行朝說話的大宮英明點點頭,“沒錯,隻有這樣,尼康和佳能的光刻機業務才能避免在未來走向消亡。”
“消亡?”
兩個曰本人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夏景行說話太難聽了,哪有這樣咒人死的。
不等兩人開口反駁,夏景行就繼續像連珠炮一樣發問:“目前阿斯麥爾已經占據70%的光刻機市場份額,尼康和佳能能夠搶回丟掉的份額嗎?能夠造EUV光刻機嗎?
哦,美國人以威脅國家安全為由,不允許你們加入EUVLLC聯盟。”
聽到夏景行這番奚落,兩個曰本財團大佬氣的牙癢癢的,但卻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
美國人為了打壓他們曰本的產業,近二十年來幾乎是不遺餘力的出台各種方案,然後拉包圍圈,組建聯盟卻把他們曰本企業拒於聯盟之外。
夏景行見兩人不發一言,就知道兩人還有那麼一絲恥辱心,沒有徹底心甘情願的當狗。
“現在曰本半導體的出路,隻有一條,就是與中國半導體企業結盟。”
迎著兩人詫異的眼神,夏景行說道:“中國有市場,你們有技術,合則兩利,分則被歐美廠商打壓,然後收割。
現在曰本成品芯片市場份額快被打壓沒了,都沒了半導體公司,誰還買你們的光刻機?
中國不一樣,成品芯片的需求正在逐年增加,一座又一座的芯片製造工廠拔地而起,而且暫時對高端光刻機需求不大,正是尼康和佳能最合適不過的練兵場。
借助中國市場的蓬勃需求,尼康和佳能可以穩住陣腳,積攢實力,然後發起對阿斯麥爾的終極複仇。
最不濟,也能保住一定市場份額,不至於被阿斯麥爾一口吞掉。”
兩人仔細思考著夏景行的話,在心中小心的斟酌、權衡。
“這麼做,我們兩家公司有什麼好處?”
國分文也突然抬起頭目光如炬的看著夏景行,在他身旁坐著的大宮英明也同樣直勾勾的看著夏景行。
任憑夏景行說得再天花亂墜,可要是他們兩家公司得不到半毛錢好處,那他們還參與乾嘛?
而且乾這事還要冒不小的風險,當年的東芝事件依然曆曆在目,就像一把懸在曰本企業家頭上的利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老老實實給美國當狗吧,反抗不了的。
“當然有好處了,我提出的方案是一套雙贏的方案,曰本公司一樣可以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