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日光如來佛首之上滿是驚恐。
千手千臂一隻隻滑落。
連同巨大的佛身佛首之上,本已密布的黑色細紋亦在急速蔓延。
片刻之間,便發出卡察卡察的細密聲響。
在眾“人”駭然目光之中,寸寸龜裂。
“陛下……怎麼會有如此道行……”
槐江仙山上。
許青一雙英氣的眸子睜得溜圓,全身發麻,以致於舌頭都有些僵直,說出的話音都變了。
彆說是她,素霓生、林疏疏也是麻了。
帝芒是大稷有史以來活得最長的皇帝,他們知道。
也知道帝芒修為不弱。
可卻絕對想不到,也不敢想,竟會有如此恐怖。
要知道,帝芒多年不理朝政,又經曆過天下分崩,諸路反王並起,帝芒在天下人眼裡早成了昏君。
若不是二百多年前七絕宮掀起的那一場禍亂,令帝芒稍露手段,恐怕無數人都還被他蒙在鼓裡。
即便如此,眼前所見,還是太過驚悚了。
不止是帝芒的修為驚悚,更是為他的心機城府驚悚。
有這般修為,隻要有他高坐帝闕的一天,天下便反掌可鎮,絕無人敢有一絲異心。
可他偏偏……
江舟聽在耳中,看著帝芒大發神威,亦是目光閃動
按說以寶日光如來的道行,帝芒就算再是厲害,哪怕真正成就了日月明神,也絕不可能這般輕而易舉就能敗了她。
她更多是敗給了自己。
當她出現在這幽都之地,她已生貪嗔癡毒,五陰熾盛,魔念深重,積重難返。
帝芒不過是給了他最後的一擊,根本不用耗費多少力氣,便讓她自食惡果。
與其說是帝芒斬了她,不如說是她法相自潰。
不過,帝芒表露出來的道行,也著實令人震駭。
看來,他怕是當真快要走出那一步了……
今日之變,十有**,要落在那一步的成與敗之上。
“帝芒!”
寶日光如來佛首滿是怨毒:
“今日你敢行逆天之舉!必不得好死!”
“老僧等著看你身墮無間,萬劫不複!”
“你沒有機會了。”
帝芒澹澹一笑,肩上日月旋轉。
一手平伸:“億萬星神,日月之主,吾當掌執。”
寶日光千手斬落,其上千日輪仍懸浮空中,卻是停止了旋轉。
此時帝芒一言既出,千日驟然再次輪轉。
千日搖落,如龍翔空,儘往帝芒一掌間投來。
“嗯?”
與此同時,帝芒忽然動作微滯,抬起頭來。
突見一道紫光閃過,似將幽冥分成了兩半。
在場之“人”都瞬間有如目盲耳聾。
即便是此地眾多魔王惡鬼,亦是被駭了一跳。
一道紫氣氤氳的神雷仿佛自九天之上降下,貫通陰陽,降落此間,劈在寶日光如來大佛法相之上。
寶日光如來連一聲慘叫都叫不出,便瞬間化為飛灰,形神俱滅。
一尊西方佛陀,就此殞落。
千**日,九百九十九顆儘入帝芒之手。
卻唯餘一顆,於無聲無息間沒入虛空不見。
除了帝芒外,其他人卻是都將注意放到了那道驚雷之上。
縱然是殺之而後快的酆都五魔王,也是一時驚怔不已。
許多惡鬼卻是為那道驚雷駭然。
“神霄真雷?!”
“那位雷祖也欲插手不成?”
“不可能!”
三界雷法眾多。
神霄真雷卻是眾雷之首,萬雷之祖。
唯有那位高居神霄之上的雷祖親掌。
號稱不發陰陽之聲,大音無召,卻能震九天而動九地,神鬼真聖難擋。
便與眼前這道驚雷一般。
眾“人”震駭之時,唯有帝芒若有所思,朝一方虛空瞥了一眼。
槐江仙山上。
江舟收回手掌,麵上血色湧動,仿佛醉酒一般,醉酡酡、竟昏昏,數息後方才斂去,雙目重複清明。
便是他身後幾人都一無所覺。
唯有素霓生若有所覺,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江舟也並不怕讓人知道。
無論是方才那多聞天王、還是現在的寶日光如來,其實都是被他“吃”了。
帝芒可能已經猜到了他在暗處。
那三個天王應該也有所察覺。
隻是先有金頂,後有帝芒,這兩人都太過詭異難纏,她們一時也分不出心神去細究。
江舟卻是並不在意。
他此時不現身,隻是時機未到。
九劫大限,比他所想的要艱難得多。
一個多聞天王,一個寶日光如來,加起來恐怕不下二百劫的道行。
被他一口吞了,竟然還衝不破那層桎梏,簡直是匪夷所思。
難怪三界諸天,無數仙神都止步於此,甚至折在這一關。
話說回來,帝芒本來便是要取寶日光身上的大日之精,如今卻任由他搶了人頭,卻完全無動於衷,倒令江舟有些意外。
他搶人頭,一是要親手了了與寶日前因,二是為了奪得寶日那龐大的道行法力。
還有一點,未嘗不是想要試探帝芒用心。
此時卻反而更加迷湖了。
那千**日,便是大日之精。
看得出來,大日之精,對帝芒極為重要。
如今他取走其一,他卻無動於衷。
這是他的成道關鍵,都能容忍自己奪了去,沒有一絲表露。
若說是城府,也未免太過。
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便在江舟暗自疑惑時。
外間九府三十六曹官之中,那長發秀麗女子突然再次抖手甩出頭上的碧玉釵。
眾“人”一驚,以為她要趁機偷襲帝芒。
不曾想那碧玉釵卻是射向了十陰天子召喚下來的那三十四尊大佛,其中一尊。
三十四尊大佛不過都隻是投影。
寶日光如來殞落,這些投影似也大勢已去,便欲遁去。
其餘投影都遁入虛空不見,獨餘此佛,碧玉釵一出,當即被當胸洞穿。
“寶月光如來?!”
“她想做什麼?”
這尊大佛便是上劫三十五佛之中的寶月光如來。
“敢爾!”
眾“人”似隱隱聽聞一聲驚怒交加的怒喝。
那碧玉釵洞穿此佛後,當空一旋,竟是再次射出。
這一次,卻是直接洞穿了虛空。
碧光穿透虛空,眾“人”從那一絲空洞之中,似乎看到了兩尊明月自虛無之中升起。
其中一尊明月中,一尊月白大佛端坐。
而另一尊明月,卻是被一女子托舉頭頂。
這副景象隻是一閃即逝,那一點空洞便已彌合。
在場之“人”雖是驚疑不定,卻也無法再窺得究竟。
此時此地,也隻有寥寥數人,能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帝芒亦是其中之一。
卻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槐江仙山上。
江舟心中一驚。
那托月女子,他自然是認出來了。
老高……
她這分明是隔世追蹤那寶月光如來。
借著那一道投影,抓到了其尾巴,當即便跨界而來。
先不談她目的,這份神通手段,實在是驚人。
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那個長發秀麗女子。
這個陰神,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此時也不由他多想,帝芒並未理會這番異變,忽然伸手一招。
千具轉輪聖子遺骸陡然被掃飛入幽泉之眼中。
“好膽!”
“住手!”
“你敢!”
“留下聖體!”
眾多鬼王大怒,卻是有前車之鑒,又懾於帝芒無雙威神,不敢妄劫,隻能破口大罵。
它們不敢,卻有人敢。
剩下的三天王與北酆魔宮五魔王都動了。
轉輪千聖,即便是她們這等存在,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豈容此等至寶在眼前為人所得?
“嗬嗬……”
帝芒輕笑一聲,無絲毫懼色。
張開雙手,日月於掌上急旋。
“朕攝乾坤,執掌日月,自朕而始,人為靈長,俯仰天地,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今日,便取爾等性命,傳首諸天,三界共欽。”
“轟!”
其他“人”被其“豪言”震得癡傻。
三位天王卻是如若不聞。
手中至寶已經轟落。
被帝芒張開的日月之天儘數擋下。
而另外北酆五魔王,此時也因一刀突然劃破虛空的血光所阻。
那血腥弧光如血紅彎月,朝著受了重創、最是虛弱的黑天魔王當頭劈下。
這彎月如刀,竟是極霸極烈極惡,勢不可阻。
彆說受了重創的黑天魔王,縱然是全盛之時,它也絕難抵擋。
其餘四魔王自然不會容忍黑天魔王在眼前被人斬了。
都是大怒返身,齊齊轟向那血紅彎月之後的人影。
“好膽!”
且不管兩邊四方勝負如何,經得這一阻。
那轉輪千聖體,此時已經落入幽泉之中,被濁流淹沒不見。
眾鑫惡鬼紛紛怒急,卻也無人有膽鑽入幽泉之中。
那可是黃泉之水!
“你究竟是誰!?”
此時,北酆諸魔王與一道滿頭烈烈紅發飛舞的身影相峙而立。
赤天魔王最是狂躁暴烈,怒火熾盛,欲擇人而噬。
“嘿嘿嘿……”
來人自然正是江舟惡屍。
扛著一把化血神刀,滿是陰森噬血的笑意。
盯著五魔王,便如同盯著五道世間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縱是以五天魔王之惡,此時都不由被他盯得全身發毛。
不僅是被盯得發毛。
這個紅發人的道行也著實令它們發毛。
能一刀同時逼退它們五個,簡直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它們還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曆。
以它們的道行,敢說除了那些天王、菩薩,以及那些已經半步超脫的神聖之流,已無敵手。
這些存在,三界諸天屈指可數,每一個都是有數的,怎麼可能不知來曆?
“啊!”
忽然,黑天魔王發出一聲慘叫。
令其餘四魔一驚。
卻見它背後多了一道血色的刀痕。
黑天魔王周身魔炁洶湧,刀痕在魔炁之下瞬間愈合,但下一刻卻又重新裂開。
如此反複,竟是完全沒有何止一般。
黑天魔王身上的氣息卻反倒是被磨得越來越虛弱。
“化血神刀?”
一聲輕咦,卻是自高空之上傳來。
懺罪大梵寶界,已隨寶日光如來等三十五佛的逝去全然崩散。
那尊遮天魔影卻仍籠罩高空。
那一聲輕咦正是自其口中發出。
一隻遮天魔掌探下,朝惡屍抓來。
以惡屍的狷狂獰惡,此時也不由色變。
顯然想不到這消魔大王的道行竟這般可怕。
隻是一掌魔影,便仿佛禁錮了天地,令他完全動彈不得。
槐江仙山上。
江舟眉頭輕皺。
他身後的素霓生、許青等人似有所感。
素霓生伸手搭上他肩頭:“江兄……”
江舟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些年來,素霓生的變化他也看在眼裡。
他固然是道行暴漲,但素霓生的變化也極大,雖不能與他相比,也是極為駭人了。
素霓生見他目光澹然,便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等與你一道出去吧。”
許青、林疏疏二人也道:“又怎能少了我們?”
他們也看出來了。
帝芒的出現,是真界的大變之局,也是現世人族的大變之局。
不管帝芒在謀算什麼,他都是在為人族謀。
彆說江舟,他們也不可能坐視。
至於高柢、李真顯幾人,見此卻也不甘於後。
不過江舟卻在他們開口前笑著打斷:“你們乾什麼?搞得我要去送死一樣?”
“行了,我自有打算。”
也不待他們反駁,忽然低下頭,看向那個童顏白發,正仰著頭,緊握著小手,滿麵通紅地看著他的小小身影。
笑道:“小任壽,你激動什麼?”
任壽頓時大聲道:“江師伯!我也要和你一同去打壞人!”
他雖是已年過百歲,便因先天之因,又未曾下過槐江山,雖有智慧,心誌卻與一般幼童無異。
“壞人?你知道誰是壞人?”
任壽頓時憋得臉通紅。
江舟笑道:“行,你想去也可以,你江師伯還真有個忙要你幫。”
任壽一喜:“什麼忙!”
一旁的許青神色微急:“江舟……”
江舟擺擺手打斷:“莫急。”
許青英眉皺起。
不過也知江舟不是那種胡鬨之人,隻得按捺。
江舟朝任壽笑道:“這個忙可是很危險的,你怕不怕?”
“我不怕!”
“好。”
江舟一笑,手掌伸出,現出兩物。
“你拿著,出去替江師伯傳個話,問問那個大塊頭,還記不記得大魔黑律?”
“還記不記得,見了北酆帝駕,該當如何……”
其餘諸人知道他說的大塊頭,便是那個滔天魔影,北酆消魔大魔王。
都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