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金睛五雲駝蹄生金光,踏雲而色,五色雲霞繚繞。
端的是仙家氣象。
牌麵!
一直受遁法所困自卑,如今得了這五雲駝,江舟該高興才對。
但看著前方幾乎瞧不見的一點火光,卻是長歎了一聲。
不僅牌麵遠遠不及,連速度也隻能跟在屁股後邊吃灰。
要不是王善惡有意放慢速度,怕是連車尾燈都快看不見了。
江舟拍了拍五雲駝腦袋:“還說你是什麼仙家異獸,太古異種,天生神異,須臾能遊遍三山五嶽,就你這龜爬的速度,我若讓你馱著遊遍三山,行遍五嶽,怕是要七老八十了。”
“哼~哧!哼哧!”
五雲駝猛地甩開四蹄,速度倒是驟增,卻是上下顛簸。
“噗!”
“畜生!你……噗!想弑……主……噗!”
……
半日之後。
秦嶺之中。
“江道友,你這是?”
早就彙集一處,等在此地的張鶴鳴、葛稚川幾人走上前來。
江舟扶著五雲駝,麵色蒼白,腹內翻滾不休。
這畜生本就是太古異種,又經唐室精心培養,一身血氣精魄絲毫不下下五行境修士。
一步一顛,差點把江舟臟腑都給顛出來。
擺了擺手:“沒事,早上吃多了……”
“……”
幾人知他言不由衷,卻也沒有多問。
各自收了座騎車駕。
張鶴鳴忽然打量了江舟幾眼,微露驚異:“一夜不見,道友竟是道行精進不少。”
江舟看了眼一旁微笑不語的王善惡,說道:“承蒙王道兄指點,略有所得。”
王善惡擺手笑道:“坐而論道,講經談玄,我輩常有之事,互為精益罷了,何談指點?”
他說得輕描澹寫,張鶴鳴幾人卻不會如此想。
江舟雖是有獨到之處,但論道行,與王善惡不說天差地彆,卻也是相去甚遠,如何與他坐而論道?
江舟自己也不會當真。
他也看出來了,王善惡昨日一番作為,都是有意為之。
若真隻是要傳用功德氣運遮掩之法,直接傳就是了,根本沒有必要將自己的一身大道都演化出來給他看。
倒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他有這麼大的善意。
幾人對此事也沒有多問。
葛稚川道:“昨夜我已到此探查過,那位盧國公率領大軍便在前麵不遠的一處山穀之中布下防線,以防那狛狛窮途末路,奔逃出來,”
“那狛狛果真是十分了得,盧國公一身武道修為驚天,念頭陽神,意誌能破虛空,加上軍中大陣相助,竟然也未能壓伏那妖魔,”
“不過那狛狛畢竟已被鎮封多年,遠非全盛時可比,在盧國公圍剿下,卻也不能全身而退,聽聞如今已是身受重傷,”
“隻是那穀中有太古大陣,雖是封禁妖魔之陣,卻也非等閒人可闖入,那狛狛封禁在陣中多年,早已熟悉無比,它借著那座大陣,反倒逃過了盧國公數次巢殺,”
“如今最難處,倒不是如何斬殺此妖,反倒是如何進入陣中,尋到這狛狛真身所在。”
王善惡道:“秦嶺中那座大陣,貧道倒是有幾分耳聞。”
“聽聞太古之時,軒轅氏斬蚩尤後,以羲皇太昊所作先天八卦,布下大陣,分彆陣壓蚩尤五體,與九黎諸部人神妖魔,”
“先天八卦,係出河圖洛書,傳聞是第三劫時,古之天帝帝俊手掌之至寶,內蘊天地山川湖海,日月星辰萬物之妙,有造化之功,”
“當年太昊得觀河圖洛書之形,畫下先天八卦,也許隻得其中一二神妙,卻也是天地間至妙之理,絕非我等能輕易揣測。”
“不過我等也非無一線之機,太古人間破碎,此陣也隨之而破,這秦嶺之中的大陣,應當隻是先天八卦陣其中之一碎片罷了。”
張鶴鳴也道:“我於門中,對這八卦之妙亦有涉獵,當年祖天師隨侍太清天尊,曾得授此至妙之理,我雖受限道行天資,難得真傳,卻也曉得幾分,”
“聽聞稚川兄家學淵源,尤善變化之數,是源於那後天八卦之易道。”
葛稚川點頭道:“後天八卦乃古之聖人合先天八卦與太清天尊太極妙道而作,兩者雖有彆,卻亦有相通之處。”
邊上嘯風使與噓雪使二人相視一眼,說道:“我二人卻是見識淺薄,不曾學得此等大法,不過來時師尊已賜下一道玉府神雷,玉府雷下,陽神亦難擋,”
“那狛狛早已虛弱重傷,雖有陽神之威,卻已近油儘燈枯,”
“隻要能找到那狛狛,有此神雷,必能就地誅殺!”
聽聞如此,幾人也未現小覷之色,反而大喜。
連王善惡也連連點頭:“如此甚好,此行當無憂矣。”
顯然哪風使口中的“玉府神雷”,絕非一般。
江舟聽著幾人一言一語,頓時感覺一陣頭大。
也幸好他“趁火打劫”,找來了這幾人。
要是他自己折騰,十有八九得鬨得灰頭土臉,能全身而退都是幸運。
葛稚川此時又道:“我已知會盧國公,我等直入山穀便是,盧國公領兵在穀外布下大陣,防備那狛狛窮途之下奔逃。”
幾人商議一定,便將江舟擁在中心,往那處山穀而去。
很明顯,他們並沒有讓江舟出手的意思,隻將自己等人當成受雇的打手,而江舟是需要好生保護的雇主。
實際上他們說得雖輕鬆,卻也是十分害怕江舟在此出了差錯。
江舟心中一陣無語。
這麼搞,一會兒他怎麼搶妖頭?
算了。
保護就保護吧。
這樣也好,他可以全神貫注,在最後關頭打出決勝一擊~!
論道行,他是不及王善惡幾人。
但論及搶妖頭,他江某人……不弱於人!
……
一路行來,不見人蹤,甚至不見獸影。
但江舟卻能感受到,暗中藏著不少人。
說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崗絕不為過。
此地已經被程老魔布下天羅地網,隻是對他們一行人視如未見。
走在前方的王善惡忽然頓住腳步:“都小心些,我等已入那先天八卦殘陣。”
葛稚川四處張望,口中嘖嘖稱奇:“我早聽聞此處大陣玄妙,卻未有機會來此觀摩。”
“如今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依山勢而布,引地脈水脈為絡,日月星辰為樞,草木生氣、天地風氣流轉其中,渾然一體,宛如生靈。”
江舟原先也是四處探頭,卻沒看出半點玄虛來。
山還是山,樹還是樹。
不過聽聞葛稚川這麼一說,他便運起七十二地煞術中的識地術,眼中所見,果然便有了不同。
山川水流,草木竹石,真如活過來了一般。
他甚至能隱隱聽到這“活物”的“呼吸”聲。
長短不一,間隔時有變化,卻遵循著某種韻律。
此時張鶴鳴步行林中,環繞某種方位,腳下踏著某種玄妙步伐,似丈量大地。
數十步後,方停下腳步,回頭歎道:“果是太古先天八卦奇陣,縱然破碎,隻這一隅陣角,變包藏宇宙玄機,難以儘窺。”
“我隻能找出大概的八卦方位,至於其中爻象,卻是難以尋得。”
說話間,他雙手結印,天地間忽有點點清輝如星,朝四麵八方,數位方位彙聚而來。
片刻之間,便聚成一個覆蓋方圓數裡之地八卦之形,如同一個巨大的八卦盤罩了下來。
江舟便見腳下大地浮現一道道光線,縱橫相交。
仔細一看,正是方才那個八卦盤。
隻是這八卦上並無爻象,隻是一道道直線相連。
江舟其實並非完全不通八卦易道。
他悟自竅穴古神中尹道子的“兩兩易道”,其實便是八卦之易。
他對這八卦易道的造詣,在某種程度上,或許還在張、葛二人之上。
所謂爻者,言乎變。
天地萬物變動、生生不息之規律。
爻便是用來表示天地萬物規律的卦象基本符號。
伏羲作八卦,正是“—”、“--”兩種符號為爻。
這兩種爻符,也是他所悟得的“兩兩易道”的根本。
前者為陽,後才為陰,陰陽交織,便能演天地萬象。
古之賢人有結繩占卜之術,並非虛妄。
以繩作結,那繩結便是爻。
而此時張鶴鳴所顯化的這隻有直線的八卦,便像那繩結之外的繩子。
雖有其形,卻不得其要。
“諸位道友,我等到那崖上一觀。”
此時葛稚川忽然說道。
當先領著眾人走上不遠處一片石崖之上。
也開始作法,然後自袖中取出了一把玉箸,望空拋出。
玉箸紛飛,如有靈性,變化成一道道長短各異的光影,循著張鶴鳴所布下的八卦盤飛落。
正好補上了那無爻之卦,變成了完整的八卦之形。
幾人先是露出喜色,卻聽葛稚川搖頭道:“徒具其形,難尋其真。”
“我雖補上其中爻象,卻是真假相雜,九假一真,九真一假,”
“這大陣之中凶險無比,若是踏錯一步,恐怕都不堪設想,我等還是太過低估這太古奇陣了。”
“難怪以盧國公之能,也數次折戟而返。”
王善惡道:“九假得一真,亦足矣,若真是氣運不濟,也隻能強行以力破之了。”
幾人點點頭,葛稚川尋了一下方位,朝前方幾處指道:“天地人三才之中,涉人事者,乃分八門。”
“開休生為三吉門,死驚傷為三凶門,杜景為中平二門。”
“乾為天為父,故此陣中之眼,必在開門,若能尋得此門,此陣便能儘為我等所掌,但此物也必定最凶險”
“好在我等此來,並非為掌此陣,隻尋出那狛狛便是,”
“八門各應五行,開門屬金,居乾卦,休門屬水,居坎宮,生門屬土,居艮宮,”
“我尋出這三處,可能為三吉門所在,”
“而其中生門屬土,土生萬物,陽氣回轉,有生機內蘊,那狛狛受了重創,必定要到此物休養,若能尋到生門,十有八九便可將其尋出。”
“隻是此處有陣圖逆亂乾坤,陰陽倒轉,難辨方位,若是錯了,那這三處,反為三凶之門,生門亦為死門,若入其中,九死一生。”
他所指處,一處為一座大山。
這大山也是奇。
一半青青蔥蔥,生機勃勃。
另一半卻都是一片金黃,樹葉片片飄落,入眼儘是蕭瑟,宛若金秋之景。
一處是一片花海,千紫萬紅,爭奇鬥豔。
還有一處,卻是一個深穀,穀中竟是一片霜白,草木竹石,儘遭冰霜所覆,風急雪驟。
不過數十裡之地,內中竟儘見四季之景。
但無論哪一處,就算是江舟也能感受到其中蘊藏著某種浩大的力量。
若是不發則已,一但發作,怕是他們幾人之能,也不大可能儘可全身而退。
至於那股力量會不會發作,自然就決定於葛稚川所說的三吉門、三凶門。
嘯風使與噓雪麵上已經露出驚季之色,踟躕之意閃動。
這裡除了江舟,便是他二人道行最低。
但他們也知道,江舟能斬北海神子,不論靠的是什麼,至少有底牌在手。
因此,若當真大凶,被留下的最有可能是他們二人。
不由看向江舟。
當著王張葛三人之麵,他們也不想示弱。
隻盼江舟自己知難而退,彆再想著去殺什麼妖。
葛稚川說完,也不催促。
他已儘己所能,剩下的,便是各人的選擇了。
江舟掃了二人一眼,沒有如他們所願,露出退卻之意。
朝王張葛三人道:“不如讓我試試?”
眾人一愣。
張鶴鳴訝道:“江道友亦通八卦易道?”
江舟點點頭:“我曾機緣巧合,學得識地之術,亦曾悟得幾分易道。”
幾人聞言一驚。
七十二地煞中的識地之術?
天罡地煞神通,他竟都兼具?
幾人驚異間,江舟已經伸指虛空劃動。
三道爻象落下,便開始變易。
三才之道,兩兩而易。
破解禁製陣法,最是合用不過。
一如當初破解玉府雷城中的禁製,爻象兩兩而易,在江舟眼中將諸般暗藏隱秘儘數收攬。
邊上幾人也能得見爻象演變,如張、葛二人精通卦爻,越看神色越是驚喜不已。
葛稚川拍手道:“乾居西北,坤居西南!”
“東北方那座雪穀,便是生門所在!”
“江道友,葛某佩服!”
幾人都露出笑意。
那嘯風、噓雪二人,雖是有些彆扭,卻也是如釋重負般。
對江舟最是看不上眼的噓雪使,此時也是稍稍改觀。
知道這人能有今日,也並非全是僥幸。
眾人欣喜之餘,王善惡卻是注意到江舟神色,說道:“江道友,可是還有什麼不妥?”
江舟本來正在沉思,聞言回神道:“卻是有些古怪。”
“如葛兄所言,那生門之處,當是大吉大利,但我以識地觀之,此處分明隱有大凶之象。”
幾人聞言一驚,葛稚川更是皺眉苦思。
江舟此時心思卻不在什麼大凶大吉。
而是在一句話上。
“乾之下,坤之上,吉而通”……
這是他許久之前就得到的鬼神圖錄獎勵,船山藏的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