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村人都是中年麵貌,黝黑矮瘦,像是這年頭典型的農人形象,不知是夏日嫌熱還是實在貧困,衣裳粗劣堪堪蔽體。
大師兄客客氣氣,將他們迎出來。
“幾位善信,這是貧道的三師弟,身具一些法術。這是貧道的師弟師妹,修道之日尚淺但極有天資,既是一些陰氣殘魂,不是多大的事情,便讓貧道這三位師弟師妹陪同善信走一趟,希望能解貴村之憂。”
“多謝多謝。”
幾個村人連連道謝,又看向林覺三人。
三師兄向來愛好飲酒、頗有些取樂人生的瀟灑,此時麵對他們,卻也鄭重,行禮說道:“貧道李妙臨,既然找到了我們,便定當儘力為之。”
“可有點遠……”
村人們低著頭說,既有麵對高人的卑微,也有怕高人嫌遠不肯去的擔憂,組合成一種窘迫。
“今年年生不好,村裡沒有收成,我們沒給真人雇車,可能要費些腳力,明天晚上或者後天早晨才走得到。”
“便當看看山水了。”
三師兄又困又正經的說道:“且容我們收拾一下,帶些東西就走。”
“好好好……”
幾個村人連連點頭,姿態卑微不敢多言,猜想他們是要帶些除妖的法器。
然而三師兄隻是去洗了把臉,帶了一個酒壺幾個山中野果,林覺回到房舍中走了一圈,想著帶點什麼,可發現幾乎沒有什麼可帶的,最後隻好在牆腳拿上柴刀與哨棍,既可以開路劈柴,又可以當拐杖,實是好用。
“你要跟我一起嗎?”
林覺最後看向屋中的狐狸。
小狐狸聞言,隻是歪頭把他盯著,眼睛明亮,似乎聽不懂人話。
“那走吧。”
小狐狸立馬小跑著靠近他。
林覺看著這隻逐漸長大、生得越發好看的狐狸,不由思索起來:“應該給你取個名字,又不知該叫什麼好……
“古人給獸取名,有‘其名自號’的說法,你天天嚶嚶嗯嗯嗚嗚的叫,嗯,算了不這麼取。
“那又有從來處取名的說法,你從山上來,不如就叫……
“嘖……
“對了!見你時滿山的風,仿佛你從風中來,風又有扶搖的彆名,不如便暫時管伱叫做扶搖?若你爹娘哪天尋上門來,你再改回去就是了。”
扶搖是扶,從浮丘峰上來,浮是扶,恰好又是一隻狐狸……
林覺覺得這個名字取得好,一舉三得。
“就叫扶搖!”
說著已走到了外院。
身後狐狸抬頭愣愣的盯著他。
一群人下山而去。
……
“這幾年也不知道闖了什麼怪,未必然是惹到了天上的神仙?本來村裡就隻有一條小河溝流進來,每到農忙用水的時候隻是剛好夠用,前些年先是發了一場大水衝壞了好多田,那天雖然餓了肚皮,可想著小河溝說不定從此變為大河溝,村裡可能就不缺水了,結果沒想到不僅沒有如願,甚至那條小河溝也斷了,井裡也挖不出水了,沒了水,地裡莊稼也不愛長,收成一年比一年差。”
一行人往山下走,走在最前麵的村人說道。
本來見幾個道士頗為年輕,甚至有兩個看著隻有十幾歲的樣子,心中還有些忐忑,不過見身後跟了一隻狐狸——狐狸在這年頭,在城鄉朝野,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聞,修道之人與狐狸同行,一看便覺不凡,因此心中便也安定了些。
“飯也吃不飽,病也瞧不起,村裡一些老的挨個去世,年輕的有些也沒能扛住,人越來越少,倒是墳包越來越多。
“今年開春的時候起,村頭村尾兩個墳壩一到傍晚就總冒黑氣,到了晚上還有影子在裡麵亂晃,有人認出是村裡死的人。開始我們雖然害怕,但也隻是晚上不從那裡過而已,都是村裡的人,活著死了有多大區彆,也沒想他們會怎麼樣。
“可是過了兩個月,那些影子開始往村裡靠近,甚至有的黑影會跑到村裡來。有人在家中都見過鬼,有人因此生了病,有人還被害了,都說是那些人病死餓死的,死前不好受,死後不甘心,或者孤獨得很,想要拉些人下去陪他們。”
村人說著,不禁看向身後道士。
林覺與小師妹都看向三師兄。
“看我作何?師父他老人家叫我跟著你們一起下山,雖然沒說,但我也知道,是讓師兄我給你們保駕護航的。本來他打算隻讓你們去的。所有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就是,我才懶得多理。”
小師妹便又看向林覺。
林覺想了想,問道:“可有村民聽到過那些鬼魂說話?”
“幾乎沒有。就算是有,也一下說有一下說沒有的,我看多半是被嚇昏頭了,不然就是胡話。”
“可有請過彆的人?”
“我們村這樣,哪裡請得起啊。最多就是村正的大兒子從小到山上練武,有一身武藝,他膽子大,上個月回來,看見鬼影到了村子裡來,他抽出刀子一刀砍過去,竟然砍散了,然後叫了幾個年輕的人,衝到墳壩砍了一通,竟然把那些影子全部都砍散了。”
“然後呢?”
“沒什麼用,第二天照樣出來。村裡的老人都說,鬼怕氣壯,他們血氣旺,一刀砍過去確實把鬼氣攪亂了,但第二天就又重新聚起來了。還是聽有人說黟山有個浮丘觀,道觀的真人們都本領高強,而且心善,我們這才一路問,請真人們來了。”
林覺聽到這裡,差不多明白了。
在山上一個多月,也學習到了不少有關精怪鬼魂的知識。
這村中的大概不是真鬼,而是殘魂。
殘魂本弱,如風中燭。
武人膽大氣壯,一刀砍過去,當然能攪散殘魂。然而武人興許能對付妖怪,可對付陰魂野鬼向來是乏力的,主要便在於,刀子砍不到東西。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山下。
遠處熱氣升騰,像是有人放火。
但是林覺知曉,實是湯泉。
想到山下湯泉,又想到那從林中出現與他們插話的聲音。
林覺後來才知曉,黟山中有很多精怪成精多年,在山神的約束下一直不敢作亂,大多隻在山上潛心修行或生活,很多都覺得很無聊。他們不敢輕易與上山砍柴的樵夫搭話,怕把人嚇著,或是良心過意不去,或是怕被山神治罪,遇著道人,知曉不是一般人,有話多的,便愛與他們交談。
那位大抵也是如此。
剛想到這裡,林中又出聲音。
“又是你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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