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斑駁牆角,一條潺潺溪流,溪邊連綿的粉牆黛瓦。跨溪一座舊石拱橋,橋上一座八柱木亭,木柱已褪色了。

亭中坐一名拄杖老者,圍著七八孩童。

正在講古。

一名舊衣少年,十五六歲模樣,手上提著一袋米,獨立站在牆邊,沉默看向前方。

可以聽見老者的話語與孩童的驚呼。

老人是村裡的長者,年事高又清閒,便常在村口樹下講古,既是讓年輕人知曉天下之事、曆史興衰,也是將自己的人生閱曆、經驗教訓傳遞給村裡的子孫後代們。在這年頭,鄉間村落,許多東西便是這麼一代一代口口相傳的。

隻是孩童一多起來,講古就變了味兒。

從講古今大事,變成了神仙鬼話。

這種故事古往今來一直是受歡迎的。

聽的人愛聽,講的人也愛講。

林覺此前一年中也常來聽。

說起來,他來到這個世界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平白來到一個陌生落後所在,沒幾個人願意,可既然已經來了,橫豎沒有彆的辦法,便也隻能努力做到不被困在這個小村落中度過一生了。

料想每個世界也該有每個世界的精彩,不同時代也會有不同時代的樂趣,總要去見識一下。

要走出去,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看怎麼個走法了。

林覺起初打算通過讀書一道,考個功名,離開此地,好歹先與這個世界打聲招呼。

恰好此地近些年來商貿盛行,村中舒姓人家大多組團經商,將本地筆墨紙硯、茶葉木料銷往京城,倒是逐漸富裕了起來。加上此地受儒家宗族鄉土觀念文化影響極大,富人一多,便希望自己的族人鄉人中多出一些讀書人,今後考了功名,好互相幫襯,於是籌資開辦了族學書院。連帶著林覺這樣的外姓同村也沾了一點光。

於是讀書一年,聽古一年。

日子清苦,習慣過後,倒也閒適。

隻是如今卻有了憂愁——

上月家中大伯外出捕魚,回來便忽染重病,全身生瘡,沒有多久,便已生命垂危。

原身幼時家貧,母親被貨郎拐走,父親獨自將他撫養長大,後來跟隨村中舒姓人家一同外出行商,倒是多少賺了點辛苦錢,不過這兩年天下盜匪賊人橫行,說是前年,一次外出過後,一隊商人都沒再回來。之後便是大伯接替了父親職責,供養他衣食讀書。

甚至自己來時還落了水,亦是這位大伯舍命將他從河中救起。

大伯病倒之後,堂兄去請了周邊遠近聞名的神醫來看,開了方子抓了藥,藥倒是有用,價錢卻也昂貴。

尋常人家托了地方便利,能衣食不愁便是不錯了,還能供養一個讀書人便已是極限,一個月的藥錢,早已掏空了積蓄。

原身父親留下的錢也用完了。

村中舒姓主家心善,每旬讓他去宅中領一小袋米,不至於讓村人餓死在家中。

林覺這才剛從舒姓主家宅子裡回來。

而按神醫所說,慢治頑疾,要想病好,這樣的藥最少得喝三個月,少說還要十幾二十貫錢。

卻不知該從何處去尋。

林覺是真憂愁。

恍惚之間回過神來,便聽前方亭中傳來聲音:

“……那個人不是什麼有道行傍身的道士法官,隻是膽大力壯的漢子,喝了點酒上了頭,硬是與那個鬼怪糾纏打鬥了半夜,等到天大亮,已經累得筋疲力儘,爬起來一看,你們猜怎麼了?

“身邊哪裡還有什麼鬼怪,隻有地上一條破布袋一樣的皮,太陽出來一曬,直冒青煙,聞著滂臭。”

眾多孩童聽得又驚又愣,癡迷其中。

卻有一個孩童眼中多了一絲疑惑:

“二太爺,世上真的有鬼嗎?”

這一年來,林覺聽著故事,也常想這個問題。

這世上可真有神仙鬼怪?

沒有見過,自然不敢輕言說有。

可若沒有,傳聞又如此普遍真實。

“當然有了!怎麼沒有?”村老眉毛一挑,“我給你們講那麼多妖精鬼怪的故事,好多都有名有姓的,都是編的不成?”

“您見過嗎?”

“自是見過!不是給你們講過嘛?”

“可夫子說,這個世上沒有妖精鬼怪,他這輩子也從來沒有見過妖精鬼怪。”

“夫子啊……”

老者握著自己斜靠的拐杖,含笑沉吟,仔細想了想,才說道:

“這個世上人有千種,有人懼怕鬼怪,有人不怕鬼怪。鬼怪也是一樣,既有鬼怪懼怕人,也有鬼怪不懼怕人。因此有人繞著鬼怪走,也有鬼怪繞著人走。夫子飽讀聖賢書,學問也高,一身正氣,蔑視鬼怪,又哪有鬼怪輕易敢在他麵前出現呢?”

眾多孩童聽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

老者又笑眯眯的,撫須說道:

“剛才說的是隔壁縣的事情,如果你們不信,橫村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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