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任務完成(上)
卡皮托山是舊日羅馬帝國的最為核心區域。
古代詩人將這裡稱之為「羅馬方城」。
早在「羅馬」的概念還隻是四周幾個相對原始的聚落所凝聚出的一個簡單的雛形的時候,卡皮托山就是方圓幾百公裡內,最繁華,最聖潔,也是最高聳的山峰。
卡皮托山見證了羅馬這個西方人心中的文明圖騰最為風華鼎盛時的模樣。
它的腳下便是元老院與市場廣場,還有代表羅馬式生活的象徵——冒著騰騰熱氣的大浴場與歡呼鼎沸的鬥獸場。
它的山頂,則是羅馬的多神教裡的眾神之王主神朱比特的神廟。
人們說。
羅馬曾是古代歐洲大陸的中心。
所以條條大路通羅馬。
而卡皮托山則是羅馬的中心。
由它的山腳所蔓延向城市裡條條道路,便是承載著羅馬人的生活,羅馬人的文化,羅馬人的哲學,羅馬人的生存智慧……甚至是「羅馬人」這個概念的血管。
它之於曆史上那個曾將靠著兵鋒,將整個地中海變為自己的內海的龐大帝國的意義,就像心臟和大腦之於一個人的意義。
新登基的皇帝和得勝歸來的將領,將會沿著神聖大道,在羅馬萬民拋擲鮮花的歡呼聲中,自西向東穿過依次市政廳丶元老院,和一座座巨大的凱旋之門,在軍隊的拱衛下一路騎著馬走向卡皮托山上的神廟。
凱撒丶屋大維丶安東尼丶提比略丶卡拉古立……任何一個帝國的神聖統治者,都曾這麽一步步的走向了權力的巔峰。
在凱撒穿過神聖大道的1800年以後。
拿破侖在他人生功業的最巔峰,幾乎打穿了整個歐洲,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將會是那個被上帝選中,再次重建羅馬的人。所以,他下令在巴黎建造凱旋門,原型便是仿造於此。
羅馬。
西方人心中榮耀的羅馬,偉大的羅馬,無可替代的羅馬。
但當年輕的貴族愛德華·吉本,離開家鄉,一路遊曆前往羅馬——曆史上,西歐富裕家庭,在他們家中的男孩子即將成年的時候,傳統上便會出資送他們穿越歐洲大陸,前往義大利甚至中亞進行個人旅行,以此當做他們能夠獨當一麵的成人禮,也就是所謂的「壯遊」。
他看到的除了廢墟,還是廢墟。
顧為經在樹懶先生的聲音中,讀到了他對那一幕的還原。
「我想,對從小接受曆史學教育,研究羅馬古典文學,又當過帝國軍官,對羅馬充滿了美好想像的愛德華·吉本,他在10月15日的那個晚上,所見到場景是那麽的觸動人心。」
莊園裡。
伊蓮娜小姐坐在椅子邊,一邊用調羹攪拌著杯子裡的咖啡,一邊看向窗外。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像是慢板演奏的小提琴琴弦。
「所有的一切輝煌,都變成了塵埃。那些無數人曾經奮力爭奪的權力寶座淹沒在了遍地的殘垣斷壁和破碎的大理石雕塑的遺跡之中。有些破碎的拱門的磚石足足有十五又三分之一英尺高(約4.7米),他難以想像,它曾經屬於多麽宏大的建築的一部分。但是現在,它隻是一塊泥濘中倒塌的廢墟,精致的浮雕裝潢和斑駁的風化的痕跡混雜在一起。」
「看到這些吉光片羽的遺跡,也許比看到完整的建築更加震撼。它身下壓著的是整個羅馬人的遺骸殘蛻——」
「那些偉大的,渺小的,勇敢的,怯懦的,榮耀的,可憎的,曾經氣吞山河的君王和微不足道的奴隸,都變成了腳下塵埃中的一粒沙塵。沒有人再去歌頌他們的豐功偉跡,甚至也沒有人再恨他們恨的咬牙切齒。那些曾經曆史上驚天動地的人和事,羅慕洛站立過的,西塞羅演講過的丶愷撒倒下去的被他的鮮血沁透的地方,都平等的化為了市場廣場上殘破遺跡的一部分。」
「它們都變成了曆史的幽靈。」
安娜帶著耳機。
她拉開窗簾,窗外的太陽正逐漸落入奧地利的群山之中。
豔紅的落日夕照在莊園遠方的了望塔古老的外牆上逐漸偏移,那是莊園裡最後一棟保存完整的中世紀以前的建築。
也是最後一處——能看到「羅馬」痕跡的建築。
曆史學家說。
奧地利的維也納,是羅馬之後第二個歐洲的「首都」,某種意義上,它算是一定程度上繼承了羅馬的氣象。
不過。
對於曾經的那個強大帝國來說。
伊蓮娜小姐所處的這片土地,算是勢力範圍的偏遠邊垂,羅馬帝國的潘諾尼亞行省便坐落於此。
帝國極盛時期的45個行省中,它是地理位置最為靠北的一個。
在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裡,多瑙河便是羅馬人心中區分文明與開化,帝國居民與化外蠻族的分界線。
她緩緩的開口。
「時間是無情的,帝王的權柄,強盛的軍威,這一切都無法戰勝時間。凱撒從埃及掠奪回了方尖碑,試圖讓自己的榮耀永遠不朽,他卻像凡人一樣倒在元老院的長階之上。羅馬的禁衛軍宣稱將永保忠貞,他們卻如同是商人拍賣貨物一樣,把權力拍賣給了出價最高的人。永遠——這是屬於神明的詞彙,可縱然是神明,似乎也無法承擔『永恒』這個單詞的分量。」
「當羅馬毀滅的時候,羅馬眾神的威嚴在哪裡呢?當雕塑被異教徒推掉的時候,眾神之王朱庇特所降下的神罰在哪裡呢?這裡曾是羅馬眾神的聖域,它是朱庇特的神殿,當羅馬的第二位國王努馬在任時,又在山上新設立了27個不同的神龕,用於各種宗教祭祀。」
伊蓮娜小姐輕輕的歎息。
「每年三月的酒神節,曾經是卡皮托山下最為盛大的節日。婦女們穿著裸露肩膀的長袍,提著裝滿瓜果的籃子穿行在街道之上,行政官在神廟前舉行祭祀儀式,由五十個男孩和成年男人組成合唱隊,在舞台上表演著抒情合唱詩和時髦的藝術……這些書本裡的情景恍惚間,像是重新出現在了吉本的眼前。」
「但下一瞬間,他卻又意識到這些都隻是舊日的幻影。那些風中飄來的詩歌不過是修道院晚禱時的經文,那些赤著雙腳的基督教僧侶,對羅馬來說,不過是一群異教徒。隨著基督教文化的大舉入侵,人們開始毀滅一切與羅馬舊宗教相關的雕塑和建築,這裡的大量廢墟便來源於此。」
「我想,在那時的吉本眼前,他唯一所能看到的那些昔日榮耀的統治者和尊貴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