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曹軒的界限

老實說,一直以來,中年男人對待顧為經的態度甚至可以稱的上是溫柔。

豪哥使用的手段,甚至還沒有《油畫》雜誌的理事長布朗爵士對待偵探貓的手段過分。

完全不符合黑道大梟的氣質。

「顧先生,你一定要明白一點。迄今為止,我從沒有敲詐勒索過你。沒有人綁架過你,沒有人在你爺爺出門時,把油鍋潑在他臉上,沒有人朝你們家那輛打蠟打的像是鏡子一樣的老爺車的車身上開幾個彈孔。」

「我也沒有把你養的那隻貓剝了皮,丟在你的床上。」

豪哥微笑。

「這一切,隻是因為我願意尊重你,而非我做不到。尊重往往是相互的,遺憾的是,我做了這一切,卻從來都沒有受到應該有的尊重,做為回報。」

電話聽筒裡,豪哥依然在笑。

隻是瞬息之間。

那個語氣溫和,說話不急不緩的中年人就消失了。

他的笑聲聽上去變的陰惻惻的。

又變成了他叫吳琴萊給苗昂溫父親一支手槍時,那種發自骨子裡的寒冷的森然涼意。

「我覺得尊重這件事情,應該和地位無關,和財富無關,隻和態度有關,不是麽?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在心裡發誓,我可以容忍很多事情,我的原則唯獨不能允許自己沒有尊嚴,不能允許彆人不尊重我。」

「而伱,你現在就表現的不太尊重我。」

「你需要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理由,否則的話,嗬,顧先生,恕我直言,你的境遇,可能會比較的糟糕。」

顧為經緊緊的握著手機。

四周一片死寂。

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裡不斷跳動的聲音。

「曹軒……曹軒老先生。」

顧為經發覺自己嗓子裡發出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

他頓了頓,卻還是迫使自己繼續說了下去。「曹老知道有關您的事情,當時我還請曹老的助理幫我協調借用過一段時間的安保人員。」

「就是那段時間,曾經在書畫店門前站過崗的幾班特勤吧。」豪哥說,「我知道這件事情。你是想告訴我,曹軒先生給了你不怕我的依仗麽。曹軒很厲害,但那是藝術意義上的很厲害,老先生未必了解我這個世界,也未必清楚我的能力。」

「不,我的意思是您可能不知道,前段時間,我送了一幅畫給曹老先生。收到畫後,老人家打了個電話回來。」

「是專門從德國半夜打來的電話。」

顧為經回憶道:「在電話裡,我們聊了不短的時間。」

「老先生曾經提到過關於您的事情,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也是與我麵臨的選擇相關的。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聽一下呢?」

「洗耳恭聽,我很期待。」

豪哥在電話裡聽上去對此饒有興趣。

「曹軒說,一個畫家,想要走到職業生涯的高處,尤其在成名以後,會不斷的麵對著數不清的誘惑。一幅畫在紐約賣出去了1000萬美元。你是想老老實實的報帳,還是想去找一些會計師事務所去做避稅?」

「合法避稅聽上去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如果再稍稍往灰色地帶上邁一小步,在某些數據上做一點點的文章,就能幫你多省下30萬美元呢?你是做還是不做?好吧,如果你接受了這一點,那麽如果你的會計師告訴你,他有讓你逃稅的辦法,能幫你進一步省下200萬美元呢?」

「沒關係的,所有人都在這麽乾,保證安全,放心好了。會計師舉著香檳,在你耳邊咬耳朵,這時,你會心動麽?」

「如果你告訴自己,唉,反正是逃邪惡的資本主義帝國的稅,無所謂啦。那麽換一種場合呢?再如果有一天,有人聯係你,同樣是在數據做一點小小的文章,你不光省錢了,你還能再賺1000萬,隻是這次作品的買家是南美的某個地下軍火商,你又會答應麽?」

顧為經輕聲問道。

「藝術家往往都是些非常喜歡講究隨心所欲的群體,所以他們經常就會不自覺的模糊自由丶道德乃至法律的邊界。」

「他在國外的這些年,見過了太多太多的人,有同行,有晚輩,也有美院的學生,在欲望不斷的啃食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些人一開始和某些商務公關勾勾搭搭,然後慢慢的去一些狂亂的派對,覺得這樣很潮。」

「再然後,他們在PARTY裡開始用葉子,在那裡白癡的信誓旦旦宣稱軟性毒品是可以接受的,不過就像喝酒一樣。再往後,就變成搖頭丸,變成了海洛因,變成了去某些混亂的街區,找人給自己打上一針。」

「往往3到5年之後,這個人就徹底消失了。」

「人就是這樣墮落的。沒有誰會一下子就變成十惡不赦的混蛋,而是慢慢的滑落到了泥沼中。」

「他們沒有底線的向著欲望不斷妥協,於是欲望就吞噬了他們。曹老就是看到了太多太多這樣的事情,所以他才能一輩子都在誘惑麵前,保持著警醒。」

顧為經說道。

「曹軒先生是個有趣的哲人,我對他的自製力表示欽佩。一個人如果能連續九十年都過著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想不成為大師都很困難。他是想說,讓你也要成為這樣的苦行僧麽?」

豪哥說道。

「不不不,和您的猜測完全相反。」

顧為經竟然笑了一下,「我當時也是和您一樣這麽想的,誰知曹老和我說完這段話後,特意的告訴我,他這不是要敲打或者教育我,他是想要告訴我,不要讓自己過成一個苦行僧。」

「嗯?」

豪哥的語氣都帶上了困惑。

「他說,他喜歡對什麽樣年齡的人,說什麽樣年齡的話。」

「今年早些時候,在大金塔項目組裡,曹老爺子和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曾經告訴我,一個畫家想要活的長,走的穩,最好酒丶色丶財丶氣,樣樣都絕不沾身。電話裡曹老告訴我,當時這麽說,是因為他把我當成了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的世界就應該是純潔無瑕的,就應該是充滿了正氣,容不下任何一絲灰塵。豪壯丶熱烈丶如燦爛的朝陽。」

「同時,小孩子也是沒有正確的世界觀的,不懂得節製的,如果他告訴你可以享樂,那麽孩子往往就會有了自我說服的空間,大口吃酒,行樂無度。」

「所以他們應該聽的是最正確的道理,不是最真實的道理。」

「但是,在看了我的那幅畫之後……曹軒就不把我當成普通小孩子看了,他說我有了一顆足夠堅強的心,是晚輩,是男人,而不是孩子。」

「他說,我已經做好了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的準備。」

縱然電話那端的中年人,仿佛是一隻陰毒的眼鏡蛇一樣正窺伺著自己。

當提起曹老對他的誇獎的時候。

顧為經的語氣裡,仍然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驕傲。

「所以,他便希望能用對待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一位同行,一位自家的晚輩,一個已經長大成人的成年人的態度,來對待我。」

「成年人不喜歡被教訓,也不耐煩去聽長者的說教,曹老打電話來,不是想要教訓我做個苦行僧,他隻想把他自己的故事告訴我,和我說說那些真實的人生經驗。」

「而真實的經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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