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年會開幕

安娜想到過很多可能。

好的,壞的。

她做好了承受嘲笑的心理防禦,也期盼著能獲得寬慰和鼓勵。

什麽樣的結果。

她都能夠從容接受。

唯獨這句話,不在她心中所列出的可能的長長回複清單上。

這是不在餐館菜單上的一道媽媽做的核桃蛋撻,一件永遠不會出現在拍賣名冊上的稀世珍寶。

所以安娜瞬間哭了。

很多年了。

時光如水,世人如海。

她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孤獨的望著茫茫潮水從她身邊流過,像是坐在老式電影院裡看黑白默片在滾動播放。

每個人都是不生動的,都是蒼白沒有顏色的,似是舞台上扮演特定角色的木偶。

包括她自己。

驕傲尊貴的伊蓮娜小姐,高雅漂亮的伊蓮娜小姐,強大從容的伊蓮娜小姐……她和老謀深算的布朗爵士,浮華的浪子奧勒表弟,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這些所有的角色一樣,都在那道黑白色的屏幕的那一麵。

而捧著小王子,抱著洋娃娃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她是不屬於那個世界的東西。

那個世界裡。

沒有人把她當成一個需要憐惜的人,她也不能是一個需要憐惜的人。

所以她就隻能把自己關在影院的角落,關在心靈的最深處,在沙沙的放映機膠片轉動的聲音中,柔弱看著屏幕上發生的喜怒哀樂。

這個影院裡,曾經也是有其他人的。

她身邊曾經坐著自己的父母,隻是父母很小就不在了。

也坐著自己的姨媽。

在姨媽也在幾年前離世以後,就隻有一個小姑娘和三具墓園裡的十字架一起坐在屏幕前,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

如果還有其他什麽東西,也勉強能算是鮮活的話,那可能就隻有奧古斯特了。

奧古斯特換算成人類的壽命已經快要五十歲了。

是一條十足的老狗。

安娜天天把奧古斯特帶在身邊,給它洗澡,給它刷毛,給它配備專門的寵物醫生。

她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奧古斯特有一天也離她而去。

那麽這個世界,就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穿行於黑白無聲的冷清空間之中,連個讓她喂爆米花的同伴都沒有了。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

熒幕上都有一張張燦爛又帶著情欲的笑臉,對著那位帶著紗冠的伊蓮娜小姐說想要愛她,想要得到她,想要吻她的手。

當她都以為同樣的劇情,會永遠無休止的重複下去的時候。

直到有一天。

忽然有人沒有去望著高高在上的伊蓮娜家主。

而是她扭過頭,視線透過電影的幕布,輕聲說道:「可憐,想去抱抱你。」

刹那間。

她成功穿越了幕布的屏障,走入影院的屏障,把那個小姑娘攬入懷中。

這是黑白世界中兩個彩色的人影的相遇。

機緣巧合又命中注定,貫穿了伊蓮娜心中兩個維度的熱烈擁抱。

所以,住在伊蓮娜小姐心中的那個小女孩,毫不顧忌的撲了過去,投入到了這個跨越時空的懷抱中。

放聲大哭。

拿著電話的安娜卻是在笑。

她用手背輕掩著嘴,抿著嘴唇笑,笑的灑脫而姿意,笑得微微彎下了腰。

一滴淚水,滾過臉頰。

從她光潔的下巴上滴落在地毯上,仿佛早春的第一抹融化的泉水,流過奧地利群山上的皚皚白雪。

奧古斯特嗅嗅地毯上的淚水。

它把前爪搭在安娜的椅子上,伸出了大狗頭,有些慌亂的汪汪小聲叫著,用舌頭一下一下的舔舐著主人的額頭。

「我沒事。」

安娜拍了拍奧古斯特的鼻子,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什麽事情,單純的隻是很開心。

「嗯?」

她不想讓偵探貓從自己的語氣中聽到異常。

所以隻對著電話發出了一聲略帶嬌憨的鼻音,讓對方接著說下去。

「她很可憐的,您說的沒錯,她心中肯定很害怕,很恐懼,既怕什麽都不做,又怕做錯了,彷徨無依。我懂這種感覺,我也有過相同的感受。」

顧為經語氣帶著同情。

他聽到樹懶先生話語裡的那位年輕的繼承人,好像看到了幾星期前,在湖畔哭泣的自己。

「樹懶先生,您知道麽?」

「有位朋友跟我說,無論世事幾變,都要認真的去當個畫家。功成名就了,你是個認真的畫家。失敗無人問津,你也是一個認真的畫家。做好自己的事情,找好自己的心錨。潮起潮落,怡然不動。」

「而無論結果怎麽樣,她都會陪在我身邊,這是我所聽過的最動人的表達。」

顧為經省去了瑜伽和禪修的那一部分。

儘可能把勝子小姐所表達的意思,表述給樹懶先生聽。

「心錨?」

安娜擦了擦臉,輕聲在心裡複述這個說法。

「樹懶先生,您剛剛還說,我侄子最需要明白的不是做出選擇,而是知道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我想,對您那位朋友來說,應該也是完完全全一樣的情況,不是嗎?」

作為剛剛經曆過類似情況的敏感型人格擁有者,顧為經開始講起這件事時,就變得滔滔不絕。

「她要明白她想要什麽,做她自己,成功了她是她自己。失敗了,她還是她自己。」

「無論選擇正確與否,她至少都在朝自己想要的東西前進。所以不後悔,也不不害怕,那就是她的心錨……」

他連續說了幾分鐘。

稍稍些口氣,喝了口水。

「道理是這個道理。空口白牙說起來可能有些蒼白無力,但是隻要願意仔細這麽想想,我每次覺得彷徨的時候,就會覺得好受很多的。」

顧為經篤定的點頭。

「伱問我是不是畫十美元插畫的時候,就堅信自己一定能出頭?當然不。沒有人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就能預見到成功。至少那不是我,我肯定沒有這麽強大而堅定的內心的。」他笑笑,「但我想,我可以在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就決定去做我自己。為我所愛的人而畫。那樣就不怕了。」

安娜一直沒有說話。

她坐在輪椅上,神色溫柔的靜靜的聆聽。

成年人的世界裡,沒有人能夠三言兩語,就說服他人改變命運的重大抉擇。

講台上誇誇其談的宣傳成功學的騙子講師們不行,紐西蘭那位時薪一千美元的心理專家金博士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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