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顧為經與酒井勝子(求個票票哦!)
顧為經也試著稍稍上手,用指尖在亞麻畫布表麵揉了揉,豐富的觸覺感受從手指尖的皮膚上傳來。
他能察覺到膏狀的顏料在指尖壓力下的不斷的向著畫布深層滲透,並且和四周的其他顏料塗層混合在一起的感受。
相似的觸覺,顧為經在畫畫刀畫時也有。不同的是,手指皮膚對所直接接觸顏料的感官能力,要比金屬的油畫刀敏銳上太多。
隔著一層介質還是皮膚上的感受器與顏料零距離的相接觸,感受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在指尖的感受下,
油畫的質感不再是一個視覺詞彙,而變成了更加豐富觸覺詞彙,還能使得顏料的色層極其的輕薄。
「勝子,你覺得用食指還是拇指好?」
「我喜歡用食指,拇指也有優點,皮膚畫麵接觸的麵積更大,相同的力道下能將顏料擠壓的更加分散。」
「有道理……真聰明。」
「呃,顧君,你小時候畫過指尖水粉畫麽?就是僅僅通過手指蘸著顏料畫水粉。這兩種畫法的指法其實有相同之處。隻是油畫顏料更加有『彈性』,可塑性也更強,指尖要稍微輕柔些。」
「沒有,好玩麽?」
「嗯嗯,幼稚園的時候,我覺得蠻有趣,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再嘗試一下……」
「……」
顧為經嘗試著用手指來過度高光的漸變色彩,酒井小姐在旁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流著意見。
氣氛非常的愉快。
處理了幾處不同的色彩,顧為經更加感受到了手指塗抹法和新體畫相結合的優點。
然則在他欣賞畫布表麵因為手指塗抹的油畫肌理,而變的頗有趣味,彆開生麵的同時。
顧為經看著自己五彩斑斕的手指,也漸漸的理解了為什麽「新體畫」的開創者們,那些清宮畫師想不到這種這麽適合的繪畫改良方式。
不隻是藝術技法的問題,
更多的是繪畫場景的問題。
顧為經這樣和軟妹子依偎在一起,你一指頭,我一指頭的畫畫,看上去固然溫馨脈脈趣味盎然的似是一場約會。
可要換成一個穿著高官袍服的小老頭,拿著手指在畫布上亂抹,這個場麵就頓時變的古怪了起來。
提香丶透納丶達文西畫畫時,都能看到不少用手指輔助畫筆在作品上塗抹的痕跡。
而年代和他們相近,甚至比他們要晚上不少的郎世寧則從來沒有想到這種處理色彩過度的方法。
未必是缺乏創意。
藝術是權力的附屬品——顧為經再不喜歡這句話,他也要承認這句話從古至今,在東西海外,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人類曆史上,很多時候上層社會的審美情趣,決定了一個時代美術潮流的風向標。
印象派從旁門左道,到漸漸被世人所認可,再到取代它們的宿敵「學院派」成為畫壇顯學。
標誌性的事件便是,印象派在沒有世俗傳統約束的新大陸美國受到了富人階層的認可,又反過來影響到了巴黎乃至整個歐陸本土的審美趣味。
而在東方。
在宋代以後,東夏的繪畫和書法非常講究文人情趣。
它是士大夫陶冶情操的美學工具。
簡單來說,
不僅畫麵畫的好看,繪畫的過程中也要求畫的夠帥,夠文雅才可以,連最基本的握筆的儀態都有很大的講究。
小時候,顧童祥就和他細細的講過。
真正講究大畫家的用國畫毛筆,要做到「指不動而運腕,腕肘俱懸,寫時須通身著力。」
這種一板一眼的繪畫方法被稱為【龍睛法】。
而畫畫寫字時,身體一動,全身上下都跟著亂晃,就隻能是下下品的【豬蹄法】,被文人士大夫所恥笑。
按照明代大書畫收藏家官僚汪珂玉所編纂的名書《珊瑚網》之中「書品」這一章的記載。
這種繪畫書法的用筆方式是由蔡邕受神人托夢所得,傳給蔡文姬,又由蔡文姬傳給衛夫人丶再傳給王羲之丶王獻之等等好幾十號人代代相傳,最後在顏真卿的手中才發揚光大的。
東夏文化最講究規矩,最基礎的握筆姿勢都是傳承有序的一代代文人傳下來的。
郎世寧是洋人不假,卻和達文西,提香這種主要為富商服務的小畫家有本質區彆。
歐洲本土的小畫家,依然是貴族和教士階級的仆人與附庸。
郎世寧人家則最後做到過正三品,加侍郎銜,應該是人類曆史上單純靠繪畫官位最高的人之一。
正經八百的朱紫公卿,繪畫也要講究體麵。
另外,
乾隆皇帝也是個超級藝術票友,蓋章狂魔。
執政期間,光是在《石渠寶笈》中有準確記載的被從民間搜羅到紫禁城庫房裡的各種藝術品就需要以多少萬件為計算單位。起居錄裡,這位皇帝三天兩頭就要去畫院處逛幾圈,或者命令畫師進殿麵聖討論一下繪畫問題。
想想看。
皇帝要和伱討論藝術與畫法,你這邊端壇顏料出來袖子一挽,就要萬歲爺和你一起把手指塗的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顯然太不文雅了。
「勝子,你開創了一種新的畫麵效果啊。」
顧為經從發散的思維中回過神來,他望著畫布,有點不好意思將之據為己有,「這種繪畫改良是很難得的,你……」
「哪有這麽誇張,這是你的畫法,我隻是靠著直覺,在上麵抹了幾手指頭而已。」
酒井勝子莞爾一笑,打斷了對方。
「很多時候美術就這樣,跳出原本的思維局限,用不同的視角一看,就容易靈機一動。你想不到隻是由於你是作畫者而已,如果我們換換位置,你也能想到的。」她抿著嘴說。
靈光一現?
顧為經苦笑。
所謂靈光一現永遠是天才的專屬特權。
蘇軾能靈光一現的將書法的功力融入國畫的風情之中。揚·凡·艾克能靈光一現的將蛋彩畫改良為了油畫,天才們的靈光一現是庸人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極限。
酒井勝子說的輕鬆,好像她做的無非就是在一邊看了幾分鐘,然後就用手指在上麵輕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