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事實證明, 萬俟柳分飾角色的生活的確很繁忙。

次日一早起來,岑洺給機器人滴滴戴了條喜慶的紅圍巾,敲敲它的腦殼。

“明天見, 我今晚住宿舍裡了。”

“收到。”

機器人的聲音十年如一日地冷酷剛硬電子音。

岑洺朝他揮揮手,背上書慢悠悠走出門。

耳機裡傳來他哥的聲音,說正在回去路上, 岑洺答道:“我已經出門了。”

他一下樓, 打開大門, 迎麵是早晨的暖光和冷風。

岑洺緊了緊自己的圍巾,仰頭望著晨起的霧蒙蒙藍天。

“對,我早上有課, 現在過去……嗯?”

正聊著,岑洺驟然瞥見視野裡, 像一瞬拔高的野樹似的,突然冒出來一位高個年輕男人。

黑發, 略微下垂的狗狗眼睛,似乎不怎麼高興, 咬著煙不吭聲。

周良霽這一人格和他相處過很久, 不開心的時候總是寫在臉上, 看起來像是剛才就蹲在門口,這時候才站起來。他穿了身大衣,像是很早就過來了,雙手原本插在衣兜裡, 這會兒一隻手將嘴裡的煙取下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打個電話。”

岑洺納悶。

“萬一你正和機器人摟摟抱抱呢,我不是很尷尬?”

周良霽嗤了聲, 微抿嘴角, 他垂首走到門邊, 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又說:“我送你去上學。”

岑洺不解:“機器人滴滴怎麼你了?”

“我嫌棄它待在你房間……走吧。”

他搭上岑洺的肩膀,二話不說攬著人走了。

岑洺莫名其妙,周良霽怎麼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當接送司機。

不對,應該叫他萬俟柳,隻是現在換成了另一個殼子。

車上開著暖氣,岑洺被烤得昏昏欲睡,學校和家裡離得遠,以至於他起得很早,也不知道這人怎麼知道他課表時間的。

眼皮很沉。

岑洺轉頭看著窗外,一排不斷倒退的濃樹混著陽光,模糊又五光十色,像個幻影,仿佛隨時會竄出來一群眼冒桃心的黑蛇。

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陽光被吞噬。

“你冷不冷?”

周良霽人格的臉忽地湊近了。

他臉上有些細微的表情,垂著眼,眼神專注地盯著岑洺兩秒,心裡冒出的那點蠢蠢欲動和羞赧的情緒,很快就會迫使他躲閃似的避開岑洺的注視。

不僅如此,剛剛在門口親昵攬著肩膀之類的動作也不做了,任憑自己的上半身被安全帶卡在一個微妙距離裡。

光線昏昏暗暗,坐在副駕駛上的少年掩嘴醞釀了個哈欠,霧蒙蒙的眼眸一揚,用眼角掃了周良霽一眼。

“不冷。”

萬俟柳頂著周良霽的殼子和人格內芯,覷眼望著他。

岑洺像是沒睡醒,又百無聊賴。他的臉頰被暖氣烤得泛起粉紅,像個青澀的蜜桃,他慢吞吞解著安全帶,一邊解一邊抱怨:“今天的課好多啊……你現在是不上課了嗎?”

剛說完,臉頰上就被捏了一下,很輕,沒用什麼力氣。萬俟柳的手指上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沿著臉頰、下頜和嘴唇慢慢碰上去,有點摩挲的噯昧溫吞意味。

這張周良霽人格的臉,也在暖氣裡微微升溫似的泛起緋色,黑沉的眼底被燒出炭火裡一星火星似的暗火。

分明沒什麼過多的接觸,隻是被摸了摸臉頰和嘴唇。

但是……

岑洺想起這幾天的事情,心底像是被燙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推開這隻手。

他看見Alpha低頭時,喉結微滾,眼神也慢慢挪開了。

車廂裡的氣氛頓時是黏糊糊的沉默。

“你臉紅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吧……我要去上課了。”

岑洺冷哼了聲。

Alpha沒說話,隻低頭看著他。

皮座上,魅魔的尾巴正興奮地甩來甩去。

岑洺正扭過神去開門,他身上穿了件米色的帽衫,尾巴從褲子裡伸出來,頂起了一角衣擺。萬俟柳看了那尾巴一眼,解開安全帶,也下了車。

從停車場到一層的教學樓,一兩百米的短暫距離。

萬俟柳收獲了岑洺的告彆——少年走得飛快,萬俟柳隻是慢了半拍,他就已經溜到了花壇附近,揚起一隻手朝他揮了揮。

陽光下,岑洺遠遠看著他,想說什麼又忽地抿了下嘴唇,隻彎了彎眼,說了句「再見」。

這是在岑洺身上,罕見的、有點靦腆的笑靨。

萬俟柳朝他點了下頭,目送著他轉身走,自己卻沒有回去,隻待在原地凝視著岑洺的身影。

頭上頂著犄角,腳步慢悠悠的,手裡拿了一袋牛奶,撕開了一角邊走邊嘬,粉白的臉頰因此鼓起來一點點。穿著帽衫的牛仔褲,一雙短靴,因為魅魔尾巴晃在外麵,衣服後麵總是頂起來一塊。

這時候早八的學生們幾乎都集合出現了,教學樓門前不乏各種向岑洺投擲目光的年輕男生,他一個也沒注意到,自顧自地喝了早餐奶,走到可回收垃圾桶前麵丟了,這才繼續上樓。

“竟然是魅魔嗎……”

“我以為魅魔都是那種很嫵媚的……”

“他叫岑洺?”

“看著像個高中生……”

岑洺戴著耳機,視線平直地望著教學樓台階和門口,一句話也沒聽見,聽到了也不會在乎。他的身影很快就湮滅在Alpha的討論和注視的目光裡。

萬俟柳也收回了目光,回到車裡。

「周良霽」身份的他是帝國聖教總教會管理者之一,今天又是因為伊賽斯神明存在而陷入內部爭執的情形,不能不去。

周良霽臉上露出些遺憾來,他本想也陪著岑洺去學校教學樓上課的,像以前那樣。

現在變成我打我自己了。

另一邊,岑洺對萬俟柳和他的人格們的煩惱半點不知情,他去了教室,坐在發小旁邊開始談論自己正在被追求。

“嘖,好煩惱。”

他托著腮抱怨。

發小默默拿了本厚書,在冰冷的冬天裡試圖扇走這股戀愛的酸臭味,問:“是上次那個白毛大一學弟?挺好,看著和你很般配。”

“是他,也不完全是他吧。”岑洺說了句拗口的解釋,又幽幽歎氣,“這算不算一種精神病呢?”

人格們分明都在暗示其他人格很可能死亡。

仿佛是在奪取身體的主導權。

身為他前男友的萬俟柳,目前看來是最主要的主導者角色。

以後呢?

他也不知道。

這種煩惱和焦慮無處述說,岑洺隻得和發小唉聲歎氣了兩分鐘,很快就鈴聲響了,兩人各做各事。

下午原本有個學術講座,不知緣故取消了。一下課,岑洺就和發小商量下午到哪兒玩耍,兩人幾乎把首都都玩了個遍,一時沒什麼頭緒。

直到岑洺在逛朋友圈的時候有了新點子,於是興致勃勃想去最近新的恐怖屋。

“你?還是算了吧。”

發小婉言相勸。

教室裡的同僚已經散得七七八八的,隻有他被岑洺像八爪章魚一樣扒拉著。

成何體統!

“我不管……反正你要和我一起去。”

岑洺皺著眉,調高了聲調。

發小拿他沒辦法,隻得答應了再把黏在身上的魅魔撕下來。

“下午還是白天,去恐怖屋就不怕了是吧,我才發現。”

他對岑洺調侃。

“什麼啊,我才不是因為下午才過去。晚上我要給機器人換機油。”岑洺抱著手臂,橫眉冷語,說得頭頭是道。

發小知道他家裡那尊怪異機器人,小時候見到時就覺得有點恐怖穀效應,儘管機器人長得並不像人類,但卻給他這種怪異印象。

十幾年了,岑洺家裡還留著這隻舊機器人。

發小聳肩:“隨便啦,我們不是之前才去過一次娛樂所?換個主題就又把你騙過去了。”

“我就是想玩啊。”

岑洺眨了下眼,立刻抓著發小往外走,已然忘記了萬俟柳周良霽等等關鍵詞,與發小在課後離開學校直奔恐怖屋而去。

那地方是一處新開的娛樂會所,時不時辦主題活動,這個月則是惡名遠播的恐怖題材,岑洺這段時間被鎖在原著世界裡,嚴格地說上次來這兒玩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買了票之後,岑洺和發小被工作人員帶進了寫著「恐怖故事」牌匾的屋子。裡麵暗得離譜,為了氛圍隻掛了一兩盞很暗的燈,在頭頂搖搖晃晃。

“這是什麼啊……”

岑洺睫毛一顫。

他被牆上發小的影子無端嚇了一跳。

還沒看到鬼影,心靈已經開始打退堂鼓。

啊啊啊乾嘛來這裡啊!

“繼續,走走走。”

偏偏發小有滋有味地拉著他往深處走近。

裡麵是類似廢棄學校的設定,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已經在尖聲叫嚷啊啊啊的遊客。隻見遠處飄過了幾道紅白的影子,岑洺嚇得馬上緊閉眼睛,雙手連著魅魔尾巴一起纏上了發小的腰。

發小把他掰下來,轉頭看向剛才鬼哭狼嚎的地方,他說:“我到前麵看看。”

岑洺聽得渾身發毛。他忙不迭四處張望,很快往之前來的方向一指:“我不去……那邊更亮一點,我去那兒等你。”

“你彆迷路了啊。”

發小回頭與他說了聲,自己往前走了。

太嚇人了……

岑洺搓了搓自己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他站在燈光下,一張小臉已然被恐嚇得雪白,不住地看著四周,周圍全是黑色的牆壁,他活像隻被關進籠子裡瑟瑟發抖的白兔子。

遠處傳來尖叫,混雜著發小的笑聲。

岑洺的眼皮顫了顫,回頭望了眼,又加快腳步往外走。

越過拐角的刹那,燈光又熄滅了。

不知道是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動作很輕。

剛才根本沒有腳步聲,什麼鬼整天嚇人!

岑洺生氣了,一瞬間,他的憤怒戰勝了恐懼。

“什麼妖魔鬼怪?”

他猛地一回頭。

沒有人。

黑色的牆壁、黑色天花板,搖晃的破吊燈,遠處的幽深通道……一個人也沒有,隻有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密密麻麻的黑蛇。

黑暗中,遍地是無數的金色豎瞳,緊跟著眼睛裡冒出了無數粉紅愛心泡泡。

雖然畫麵很詭異獵奇,但岑洺反而舒了口氣,拍拍胸口:“又是蛇……怎麼還是你啊。”

蛇聽到他的呼喚,喜滋滋地爬得更快了。

有的離得近的黑蛇,已經一回生二回熟地爬上了岑洺的小腿,拉拉扯扯,有的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搖搖晃晃像無數根上吊繩。

岑洺一抬頭,冷不丁上麵甩下來一條蛇身,蛇腦袋幾乎撞在他臉上。

“你們不要過來啊,走開走開。”他更生氣了,兩隻手一手一個揪住一條蛇扯下來,丟到了地上。地上的蛇們看到這場景,委屈巴巴地聳起身子。

岑洺想到這裡是恐怖屋,還有很多遊客在附近呢,他忙不迭叉著腰教育伊賽斯的蛇:“在這個世界就不要出現在公眾場所了,快點收回去呀。”

蛇們晃了晃腦袋,不是很情願地開始一條接一條地消失。

燈光昏暗,四處鬼哭狼嚎。岑洺擔憂地看了看通道,祈禱沒有人見到這幅詭異畫麵——然而他背後不遠處突然炸開了一道叫嚷。

“臥槽,蛇?這是什麼新特效啊?!”

?!

岑洺冷不防被嚇得一抖,以為是同行的遊客,轉過頭去看向聲源,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走過來,手裡提著刀。

後麵還跟著幾個遊客似的年輕人,見狀也一陣慘叫開始四散而逃。

岑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也跟著另外幾個人一起拔腿就跑。

恐怖屋裡像迷宮一樣四通八達,七拐八拐的,他跑了一圈之後才停下來。

冷靜!

這地方跟原來長得好像。

岑洺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四周已經沒了人影。他乾脆坐在邊上的椅子裡喘了會兒氣。

“可惡,剛才是恐怖屋真人NPC吧?”

他這才反應過來。

多半是NPC把蛇們誤認為特效了。

說到這裡,岑洺也很奇怪,為什麼分/身蛇出現在恐怖屋?

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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