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伊賽斯?
六
岑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被子裡麵很暖和, 外頭偶爾傳來周良霽把玩打火機的聲響,無人說話交談,他漸漸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岑洺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借著月光看見牆壁上的掛鐘,時針指向了淩晨三點。
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
岑洺起身開了台燈, 將右手放在眼睛上擋了擋光線。
他轉過頭去看沙發上的周良霽, 以及坐在床邊椅子裡的裴優, 但椅子裡空空如也,他心裡一怔,又去看屋子裡的小沙發, 瞥見那兒有個端坐的人影,這才舒了口氣, 心想大概裴優回自己房間去了。
岑洺本是打算起來倒杯水的,他走到水壺那兒喝了杯冷水, 又放上去熱。走到沙發之前,那兒坐著的男人朝他伸手, 將他摟著坐在身邊, 問:“不睡了?”
“起來喝水。”
岑洺捏著一個軟趴趴紙杯, 坐下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不是周良霽。
他詫異地問:“柏鴻禮?”
手機的燈亮起來,隱隱約約照亮了男人的麵龐輪廓,柏鴻禮端正地坐在沙發上, 側過臉看向他,眼中沒有什麼波瀾。
柏鴻禮看得出來他在疑惑什麼, 解釋說:“他們在樓下, 因為附近又有伊賽斯的傳聞。”
“祂又現身了……你怎麼不過去?”
岑洺知道他也與聖教會關係密切。
“我上來看著你,”柏鴻禮垂下眼簾,撫平了岑洺睡得翹起一縷的額發,“你醒了發現沒人恐怕會哭。”
“你才會哭,今晚沒什麼事。”岑洺並不承認,“現在他們怎麼樣了?難道去直麵新神祇了伊賽斯了?”
“不至於,因為聖教會的大牧師們也到了。”
聽起來像是一夥人在查勘圍捕新的神明……
岑洺想了下,又問:“那你今晚不睡覺了嗎?”
“嗯。”
“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
“要不你去睡覺吧,我自己待一會兒,反正有你在房間裡,那條蛇也不會出來吧。”
岑洺不好意思這麼麻煩柏鴻禮。
柏鴻禮聽罷,一言不發地望著他,燈光昏暗,魅魔少年的麵龐珍珠似的白淨,那雙漂亮的眼珠被濃密的睫毛攏著,流露著擔憂。
下一刻,在柏鴻禮腦海裡浮現的是岑洺與其他人往來時的親昵模樣。
他伸手撫過這張臉,指腹從眼角慢慢蹭過嘴角,停下來,語氣平淡地說:“如果是裴優、柏羈遠或者其他任何男人,你恐怕不會如此生疏客氣。”
岑洺:“……”
難道他對其他人很親密嗎?
也沒有吧?
係統適時地跳出來解釋:“但是柏鴻禮覺得你對彆人更親近,對他就很疏離,你自己想想,就拿柏二來說,你和柏二關係更好是吧。”
——這句話約等於「我好酸啊,我是酸檸檬」【檸檬】【檸檬】
——這種時候親親他就好啦;
——差不多得了,醋勁滿天飛了哦;
——讓我們寶睡覺!大半夜聊什麼天;
“還不是因為柏鴻禮出場就對我態度很差,怎麼能怪我呢?”
岑洺被柏鴻禮這麼一說,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所以,”他思來想去,疑惑地抬眼,“你是希望我對你更親近嗎?那你倒是少欺負使喚我,今晚這樣不就很正常了?”
說完,岑洺打了個哈欠,眼睛裡蒙上水霧,四處看了看:“我有點困,算了,不睡了,你去睡一會兒吧,等天亮了我叫你。”
柏鴻禮看著他良久,拒絕了:“不必,去睡吧。”
岑洺搖頭,拿了個抱枕打開電視機看深夜新聞,沒多久他自己就困得睜不開眼,淩晨三點多,四下除了電視機裡主持人語速飛快的天氣播報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
他又睡著了。
【我開始懷疑宿主回不去了,就現在的劇情來看,世界可能會崩潰。】
在夢裡,係統輕輕喚醒他沉睡的心靈。
“那該怎做啊。”
【讓他們狠狠地欺負你,回到劇情的正軌。】
“比如對他們甩魔法,破壞財產和威脅人身安全?”
【也不是不行。】
岑洺靈機一動:“既然如此,可以來一次魅魔的蠱惑吧,魅魔的技能就是能短暫迷惑人類的心智,也許還能查一下他們到底是誰的切片。”
【……】
係統心想,這種危險能力很容易翻車。
真的能成功嗎?
思及此處,岑洺決定入夢。
這麼多切片,他應該先進誰的夢境呢。
魅魔的夢境取決於睡眠質量。岑洺隱隱約約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夢境頓時中斷了。
他睜開雙眼,先是見到柏鴻禮線條明晰的下頜,撐著下頜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薄唇,往上是鼻梁。
這個角度是在仰視柏鴻禮。
咦。
岑洺不太清醒,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的姿勢——他枕在柏鴻禮的腿上,把Alpha的腿當成枕頭了,香香甜甜睡了不知道多久。
“他怎麼不叫我啊。”
岑洺茫然地問係統。
【嗯……我也不知道。】
柏鴻禮並沒有發現他醒了,正側頭看向門口,門邊傳來一些零星的響聲,接著是細微的步伐漸近。
岑洺聽到這聲響,猜到大概是有人回來了,他睡眼惺忪地摸了摸鼻尖,想坐起來,柏鴻禮忽然低頭看向他,說:“醒了?”
“嗯。”
他悶聲悶氣地應了聲。
“四點,你繼續睡。”
岑洺有點兒沒睡醒,但也知道自己還睡在彆人腿上,不好意思繼續,抓著柏鴻禮的手臂想坐起來。
這時另一個男人的手伸了過來,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頰。
塗滿青灰的聖紋紋身圖案,指尖的溫度是冷的,像是從室外剛剛回來。
“樓下伊賽斯都來來去去兩個回合了,你倒是睡得很香。”柏羈遠嘲笑了他一句,又繼續摸了他的臉,很暖和,“外麵已經下雪了。”
說完,柏羈遠低頭看著岑洺。
美貌的少年這會兒正沒骨頭似的枕在男人腿上,大概是剛剛睡醒,臉頰泛著粉,眼睛也朦朦朧朧的,雪白的手臂搭在柏鴻禮身上,仿佛半推半拒。
聽了這句話,岑洺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了幾秒才皺起眉尖,將柏羈遠的手推開了,慢吞吞地反駁:“你不要凍我。”
聲音軟綿綿的,沒什麼生氣的意味,反而像撒嬌。
“伊賽斯走了麼,其他人怎麼樣了?我都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岑洺說著,從男人懷裡坐起身,雙手扒拉著沙發縫隙找手機。
手機屏幕亮起,快沒電了,信箱裡麵多了條信息,來自晏煊,囑咐他早點睡。
“高中生和周良霽已經回來了,現在大概在房間裡。怎麼,很擔心他倆嗎……你最擔心誰呢。”柏羈遠的手指攪著岑洺的黑發,像是無聊極了。
最擔心的?
岑洺詫異地抬起頭,男人染成孔雀藍的額發蹭過了他的臉,呼吸從他頰邊拂過。
兩人之間的近距離很快就被拉開了——柏鴻禮一言不發地攬著岑洺的腰,將他抱到床上,扯過毯子蓋在他身上。
“去睡覺。”
柏鴻禮仿佛沒聽見他倆正在閒聊,把岑洺帶走了,又說。
對話就此中止,柏羈遠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他站在床邊,也說了句類似的話:“好好睡覺。”
被雙生子倆兄弟同時著看,岑洺也隻得去睡覺了,他翻了個身,柏鴻禮俯身關掉了床頭燈。儘管如此,柏家兄弟仍然站在他床前。
岑洺縮在被窩裡,隻露出一雙困惑的眼睛,在昏暗的床邊看了看他倆,小聲問:“你們乾嘛一直看著我。”
“擔心你被蛇叼走了。”柏羈遠回答。
岑洺也不問了,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他又聽見係統朦朦朧朧,仿佛隔了一層的歎氣聲。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你是說劇情?”
【是的。】
係統的哀愁數據也傳染給了岑洺,再這麼下去,劇情發展可能得完全失控了。
他思來想去,乾脆找了個角色入夢。
第一個角色是晏煊。
四周的場景慢慢浮動變幻,他以魅魔的身份進入了人類的夢境。
晏煊的夢境色調陰暗,岑洺四下觀察,周圍是車水馬龍、高樓大廈,然而天空沉沉發灰。路上一個行人也無,乍一看鬼氣森森,比之裴優的夢境更甚。
照理說,夢境的主人應當很快就能發現闖入者,並且就在附近,但岑洺左顧右盼,什麼也沒看到。
好嚇人。
他走了一小段路,注意到路邊一家冰淇淋店是打烊狀態,但他看過去的時候,鐵閘門卻慢慢往上打開了,緊跟著玻璃門也隨之大開,仿佛是在歡迎他。
夢境裡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岑洺膽戰心驚地走了進去,裡麵沒有一個工作人員,空空如也,冰淇淋的機器卻在自動工作,旋轉擰出了一隻甜筒,在空中浮動慢慢朝岑洺的方向而來。
岑洺:“……”
他隻得接過詭異的甜筒舔了舔,接著坐在一旁的座位上。
【晏煊好怪啊,他在夢裡沒有自己的真身?唔,可能是在做彆的事?】
“完全不知道他在哪,我也感應不到。”
甜筒融化的速度很快,岑洺不得不把頂端的都吃掉。
係統陪他在冰淇淋店裡待了一會兒,鏡頭四處轉,忽然瞥見街上終於多了一個人影。
岑洺也隔著玻璃門望見了,一個年輕男人,穿了身黑色的衣服,仿佛一縷遊蕩孤魂。
“剛才有些彆的事,久等了。”
男人說著,伸手推門而入,風衣衣擺被掠過的風掀起一角,他戴著眼鏡,但身段高大,氣質乍一看也並不斯文。
“晏煊?”
岑洺詫異地看向他。
“不知道是魅魔入夢,還是因為我現在夢見你了?”
晏煊坐在了他身旁,腰上彆著一把槍。
看樣子像是從什麼地方剛回來,風塵仆仆的。
“嗯……你在夢裡做什麼?”
岑洺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我的夢都很無聊。”
“可能是因為沒人吧,你可以放幾個人進來。”
“我不喜歡那些人。”
晏煊不以為意。
“現實裡的那些也不喜歡?”
“大部分。”
“所以你討厭柏家兄弟那些人吧。”
岑洺仍然記得那天萬聖典禮的爆炸。
晏煊是反對貴族和聖教會的不明勢力成員,這麼看像是行事異常激進的派彆,無政府主義者嗎。
“我不喜歡他們也有彆的緣故,”晏煊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又問,“你是餓了嗎?魅魔入夢都是來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