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沈容玉應該操控著季青琢的身體,帶著她離開科技公司的天台,在離開之後,他甚至還可以空出時間,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讓季青琢自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沈容玉知道季青琢若是知道了真相,她會崩潰。

所以,在天台之上,他捂著季青琢的眼睛,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而此時,緣斷樓外的聲響愈發嘈雜――沈容玉早就知道了,但他要先救出季青琢。

他隱隱覺得,若是今日不行動,那麼以後都沒機會了。

但是,他的動作終究是慢了一步,他沒來得及帶季青琢離開天台,已有人領著大批修士攻破緣斷樓,而此時,一道純白色的光芒閃過,直接將留在祭煉陣法裡認真使用控魂法術的沈容玉擊退。

控魂法術中斷,沈容玉的心中漫起了巨大的恐慌,這是他獲得自由的第一天,按照計劃,這也會是季青琢獲得自由的第一天。

但是,意外來得如此快,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帶季青琢離開科技公司,在天台附近的樓道裡,堆積了很多前來追擊的研究人員屍體。

在聯係中斷前一刻,沈容玉用儘全力捂住了季青琢的眼睛,但是――

待季青琢這邊意識恢複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手蒙著眼睛,在她的視線中,是一片血紅色。

她忽然開始慌了,因為她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是她在計算機內部嗅不到的清涼氣息。

在寬闊的天台上,夜晚的涼風攜著自由的氣息襲上她的麵頰,可是……可是,自由的代價是什麼呢?

季青琢攥緊了自己手裡的小鏡子,她沈容玉之前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慢慢移了下來,在她的麵前,是被噴濺鮮血染紅的樓道,在她的身邊,掉落著一把小小的美工刀――方才沈容玉就是用這把美工刀帶著她衝破重重阻礙。

她顫抖著手,抬起了小鏡子,她歪著頭,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他人的鮮血黏在她的麵頰上,現在已是烏黑的顏色,她的唇色蒼白,眼眸空洞。

沈容玉不見了,她又呼喚他好幾遍,他都沒有回應。

即便之前也有過一次分彆,但這一次,季青琢知道,沈容玉可能不會再出現了。

曾經她的心理報告裡閃過的文字襲上她的思緒,季青琢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大口地喘息著,又奔回了樓道裡,她期盼著這裡還有一個活人。

一直以來,她都從未相信過沈容玉的真正存在,她隻覺得沈容玉的世界是她幻想出來的虛幻國度,而沈容玉是她的夥伴,按照心理師的說法,他就是她的第二人格。

她不理智、心懷浪漫主義幻想的時候,就會把沈容玉當真,當她理智的時候,她總是覺得沈容玉就是她的另一麵。

季青琢從未分清過虛幻與現實的交界,因為她所經曆的一切,就足夠荒誕不經了。

她知道自己這批實驗品因為基因問題,會變成嗜殺的怪物,她一直很害怕自己成為其他同伴那樣的人。

現在,她是不是……已經變成這樣的人了?

她真的……很危險,甚至於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當初那個實驗就是錯誤的,她就是錯誤的產物

她根本沒辦法控製自己,而她不想更多的人死去。

季青琢單手撐在樓道的牆壁上,她大口喘息,聞到了血腥氣,但是,在其中呼吸久了,她竟然覺得這個味道很好聞,似濃還淡,忽近忽遠,沁入她的鼻腔。

這裡足足有百層高,季青琢從樓梯井裡看下去,她想,她或許應該直接跳下去的。

但她手裡的小鏡子上還附著沈容玉的最後一絲神念,他用自己的意識承下季青琢背叛公司的懲罰,在即將離開的最後一刻,又被意外打斷,現在他附著在季青琢這個世界的神念即將消失。

在消失之前,沈容玉的神念影響著季青琢,讓她慢慢抬起了鏡子。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我會。”

那即便你現在隻是一個人了,那你也要活下去。

即使活下去的代價是……忘了我。

季青琢想起了她對沈容玉的承諾,她看著蔓延整個公司的血海,感覺到自己修複好的眼睛泛起了灼燒似的疼痛。

似乎再看一瞬,她就要瞎了。

季青琢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她隻要一看到這畫麵,或者是重新想起它,就會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甚至於靈魂都要崩潰。

沒有什麼比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成真還要恐怖的了。

季青琢精密的大腦經過嚴格、理智的計算,最終,她看著小鏡子裡的自己,對自己使用了控魂之術。

她要忘了這一切,她不能被這個畫麵擊垮,她要活下去,隻要她活著,就不會違背她當初的諾言。

即將因為眼前畫麵而再次破碎的眼眸閉上――它已殘破不堪,但還是沒達到崩潰的臨界。

季青琢在使用控魂之術忘記一切之前,給自己下達了安全離開這裡的程序,以她的能力,可以直接離開這裡,消除自己的所有痕跡,完全隱藏自己,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隻能如此,如果當時不做出這樣的決定,她會因為崩潰,也死在科技公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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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此事登上新聞頭條,季青琢看著光幕裡的黑白色畫麵,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

沈容玉不可能拋棄季青琢,而讓他突然離開的原因隻有一個。

此時,正道宗門上萬修士圍堵緣斷樓,為首的孟遠霧一身白衣,高高在上,如神明降臨,公正無情。

她開口,聲線清冷:“荒蝕,做了如此多的惡事,如今也該償命了吧?”

沈容玉當然知道荒蝕拿了他的人皮是給自己偽裝用,但他沒想到,荒蝕竟然是直接將他的模樣當成了他的形象。

按道理來說,一隻邪魔,是不會對皮相如此執著的。

他正待開口說話,孟遠霧一道禁言法術便擊來,他直接頹然墜落在地,緣斷樓附近的鬼霧已經被清理乾淨,此時日光明亮,他還是一副披著人皮的白骨模樣,醜陋可笑。

沈容玉的身形跌落在地,隻發出沉悶聲響――正道宗門能如此輕易攻打進來的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荒蝕籠罩四野的地脈星辰陣已經提前被他破壞。

提供解陣方法的是季青琢,解陣的是他自己,殺死荒蝕的,是他自己,提供殺死荒蝕計劃的,是季青琢。

修仙界第一邪魔的隕落,與這些正道宗門的修士沒有任何關係。

但是,剛剛逃出生天的他,卻要背上荒蝕的身份,接受正道的審判。

就算他不是荒蝕,他是血摩羅傘,在這些修士的眼中,他也罪該萬死。

沈容玉已經沒了力氣,他甚至爬起來,都要用儘全身的力量。

孟遠霧看著她,無人能看到她眼眸深處的清晰,她的眼底染上絕望與悲愴――在場如此多修士,除了沈容玉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隻有她自己。

地脈星辰陣早就被破解了,而麵前的這個沈容玉,與荒蝕雖然模樣相同,但氣質大相徑庭。

他不是荒蝕。

但那又如何,他殺了荒蝕。

即便不願意承認,但孟遠霧承認,她之前確實深深愛上了荒蝕。

孟遠霧不打算殺了他,她要慢慢折磨他,讓他感受最深的絕望,而且……如果他死了,這漂亮皮囊就會腐壞,徹底消失。

這樣荒蝕存在的最後一

絲痕跡也沒有了。

她對著沈容玉又是一道法術光芒擊出,正好將他手裡攥著的小鏡子擊碎了――她見不得閃著光的漂亮東西落在他的身上。

“區區邪魔,也有攬鏡自照的癖好?”孟遠霧對沈容玉說。

沈容玉看著這小鏡子破碎的碎片,他伸出手去試圖觸碰,卻隻能碰到晶瑩的粉末。

他的眼眸絕望又深情,這表情被孟遠霧捕捉到了。

此時,其餘正道修士操控封魔石淬煉而成的鎖鏈,將沈容玉的身軀束縛――此時的他太弱小了,破地脈星辰陣,殺荒蝕,控魂之術神念跨越時空……他的力量已經被消耗殆儘。

沈容玉的身軀被封魔鎖鏈緊緊束縛,此時,又有異變出現,在人群中央,衝出了一位瘋瘋癲癲的老婆子,她已不複昔日的精致美貌。

但沈容玉記得她。

在荒蝕奪走他人皮行事的百年之後,緣斷樓前――

隻有他知道她是誰,也隻有她知道他是誰。

她是他的母親,東山皇族的前皇後。

“他不是――”前皇後在看到荒蝕的形象之後,不知追蹤了荒蝕多久,如今她一見沈容玉,便認出了他不是荒蝕,而是她的親生兒子。

但是,她剛說出一句話,斜刺裡飛來一杆顫動的羽箭。

於圍堵的正道修士後方,象征東山皇族的旗幟飄揚,當初被東山皇族皇帝保下的小公主已繼位,成為新的女皇,她也代表正道,參與了這次的討伐行動。

戰場之上,不允許任何閒雜人等出現,所以,她揚著高高的馬尾,用自己從小培養起的百步穿楊箭術,將前皇後射死了。

一箭射穿顱骨,鮮血飛濺,險些要落到孟遠霧的白衣上,守在她身邊的江千客還隻是金丹的修為,他將那鮮血擋了下來。

前皇後的屍體在沈容玉的麵前,墜落懸崖。

在巨大的絕望麵前,沈容玉積蓄起僅存的力量,將封魔鎖鏈掙脫。

他不能在這裡死去,他要複仇,他還要找季青琢。

但是……鏡子碎了,季青琢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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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天,沈容玉恢複了自由,但他永遠失去了季青琢,也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按照計劃,沈容玉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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