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種建中等一行出發。明遠等人在城外勞勞亭處送行。

這次不似上次蘇軾離京,有無數文人雅士前來送行, 詩作了一首又一首, 酒喝了一巡又一巡。

這次沈括等人出發,無詩無酒也無親友送彆時的繁文縟節,一切都是公事公辦的高效樣子。

明遠觀察了一下, 發現這是因為一同前往陝西的隊伍中, 還有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童貫。

這位宮中內侍的相貌十分特殊:國字臉,五官方正, 下巴上生著兩枚胡須,稀疏是稀疏了, 但堅硬如鐵。對於一名太監來說, 這個特征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此刻童貫穿著與沈括等人差不多形製的袍服,身後還有車駕押運著行李,顯然是要跟著一起出京的。

據明遠所知, 宋代的太監, 不僅沒有不能出宮的限製, 相反,他們還會頂著“走馬承受”的職務, 作為天子耳目下到地方,甚至還能帶兵打仗……

而童貫的態度卻是謙恭的,老遠見到了明遠,便過來向明遠打招呼,麵上誠惶誠恐, 拱起雙手見禮:“小人童貫, 見過明監司。”

明遠心裡將這個家夥翻來覆去念叨了好幾遍: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六賊”之一啊, 此刻竟然隨沈括等人一起前往西軍軍中。

難道此人以後靠“軍功”發跡, 就是自今日而始的嗎?

似乎在他那個時空的曆史上,這個童貫還曾率軍征遼。遼人其時軍力已經大為衰弱,被女真一擊即潰,卻還照樣能在宋人那裡“找回自信”,將童貫所率的宋軍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這些心理活動在明遠臉上絲毫不顯。

明遠依舊是那個笑嘻嘻的好脾氣小郎君,也同樣拱手還禮,口稱童供奉。他問:“童供奉此次可是隨沈學士他們一起往陝西去的?”

“是,小人奉天子之命,任陝西路都總管司走馬承受並體諒公事。”

童貫嘰裡咕嚕說了一長串頭銜,明遠便知他確實就是那傳說中的天子耳目——“走馬承受”了。

一想到他的種郎靠軍功立下掙來的副都總管,到任了卻還要被童貫這等人暗中監視,真是令人不爽。

但事已至此,明遠也不多說什麼,而是笑眯眯地向童貫拱手,異常真誠地向童貫道謝。

童貫明顯有點發蒙,應當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竟能讓明遠感謝。

誰知明遠笑道:“上次供奉出任兩浙路走馬承受的時候,曾經秉公仗義執言。想必此去陝西路,供奉必定又能立下殊功的。”

明遠話裡所說的,就是上次杭州軍器監開發了火器之後,被蔡京搶了先,上奏表功。後來多虧童貫如實稟報,揭出了軍器監杭州作坊的全部功績,因而得到了官家的表彰。

人總是這樣,但凡真做了點好事,總是期望旁人能知道,並且誇讚的。

童貫聽明遠誇他,高興得全副眉眼都在笑,連聲道:“多謝明監司勉勵!”

明遠隨即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道:“童供奉在陝西,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與我聯絡。明某人就是京兆府人,陝西路的大事小事,許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童貫更高興了,一疊聲地道謝,卻不知道明遠這邊也在動著自己的小心思。

自從明遠下定決心要返回陝西,他以前留在京兆府的人脈立即又活躍起來,往來函件的頻率較以前高了一倍。各家產業如今都正在摩拳擦掌,靜待明遠歸來後可以大乾一場。

走馬承受是天子耳目,監察地方,有密報之責;明遠也就打算讓他的人在京兆府監視這位“童走馬”,暗中盯著他,免得他對種建中等人使壞。

沒辦法,誰讓這童貫在後世的名聲太過響亮,位列“六賊”前列呢?

俗語說,送君千裡終須一彆。見時辰差不多了,沈括、種建中、童貫等人紛紛上馬,相送眾人齊齊拱手向他們告彆。

就在這時,忽聽道路上有馬蹄聲傳來,眾人有好奇回頭的,見來者是一名騎著高頭駿馬的年輕男子,鬢邊簪著一朵紅彤彤的錦葵。有人認得他是明遠身邊的大管事史尚。

原本史尚行色匆匆,疾奔至近前,卻減慢了速度,並且悄無聲息地下了馬,從眾人背後溜到明遠身邊。

明遠兀自在與離人依依惜彆,似乎連回頭看一眼史尚的工夫都沒有。

但等到沈括等一行人行出數百步,明遠就已經向史尚那邊輕輕偏過身體。史尚立即湊上前,在明遠耳邊輕聲說了一番話。

明遠聽了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隻有史尚聽見他“嗯”了一聲,以示回答。

待沈括等一行人走出半裡地,明遠才轉臉望著史尚,眉心蹙起,小聲問:“你確定?確定已經查到開封府和杭州府那裡了?”

史尚也同樣低聲地應了一句,隨即又從懷中取出一封封著火漆的信件,遞給明遠。

“這是今天早上剛從京兆府送到的。”

明遠看了信件上的字跡,就好奇地道:“薛道祖?”

薛紹彭人在京兆府不假,但是他幾時也需要用加急的快信與自己聯係了?

明遠當即拆開用火漆封得嚴嚴實實的信封,將裡麵的內容飛快地看了一遍,臉上當即浮出笑容——

“哈,”他輕快地笑了一聲,“原來不止是開封府與杭州府,還有京兆府呀!”

史尚臉色一變,沒想到事情竟這麼嚴重。

豈料明遠瀟灑將薛紹彭的信收起,反問道:“可這又是什麼大事呢?!”

史尚見到明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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