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入主市易司後一個月,汴京城中的物價並沒能像人們期待的那樣,趨於穩定。

各種商品的價格依舊在迅猛上漲,上漲幅度之明顯,令不少百姓感到憂心——每天早上起身,他們口袋裡的錢,似乎能買的東西就又少了一點。

長慶樓裡,明巡對完賬,從各種賬本上抬起眼,使勁揉了揉雙眼,便聽見酒樓中的主顧們在議論。

“這行市裡的價格怎麼升得這麼快?眼下米、麵、油都在漲,更加不用提布。我那渾家成天都在抱怨,眼看入秋時就要扯不起布製秋衣了。”

“是呀,也就現在天氣尚暖,用不著炭……”

一言提醒了那主顧,想起長慶樓這等才是用炭的大戶。他連忙轉過頭來望著明巡:“對了,店東,炭價怎麼樣了呀?”

明巡遞去一個苦笑,道:“小店儘量讓利,儘量讓利。”

這一下,長慶樓上的客人便大多明白了長慶樓的處境。

長慶樓裡出售的各式酒菜與從食,到現在一文錢都沒有上漲過。從其它腳店輪流入駐長慶樓的名廚帶來的名菜,也在長慶樓的幫助下堅持住了本來的價格。

“長慶樓號稱汴京七十二正店之一,維持價格竟然也這般艱難。”

主顧們聞言紛紛唏噓。

其實,長慶樓不會因為用炭的價格發愁——山陽炭廠那邊給長慶樓送炭,屬於關聯交易,隻收成本價。

但是其它一應材料都在漲,釀酒所用的米與酒曲,也都在漲。

對長慶樓而言,最麻煩的是各色菜蔬與水果。

原本供應長慶樓的,都是汴京城附近的大菜園大果園。但這些產業一旦成了氣候,每年的出產就絕對超過500貫,在市易司的管轄範圍之內。

這些菜園與果園,為了逃避市易司收購,紛紛“化整為零”,將貨物交給小商小販運進汴京城中去發賣。

長慶樓便不得不耗費精力,東一點、西一點地從各種貨源手中去收購材料。由此帶來的問題便是質量和品類都參差不齊。甚至有時候連今日菜品的水牌都很難決定。

也就多虧長慶樓的主廚萬娘子手藝精湛,頭腦活絡,連連創造出幾樣新菜,才穩住了陣腳,沒有像京中其餘幾家正店那樣,主顧們要啥啥沒有,口碑止不住地下滑。

“唉,誰能想得到呢?就在一個月前,糧店裡的米還是每鬥100文足陌。現在呢,已經漲到110文了。”

宋代銅錢有足陌與省陌之分,足陌就是100文整。

在一個月間,汴京城中的米價就上漲了一成,這個速度,任誰看了都憂心忡忡。

誰知明巡在一旁插了一句嘴:“我家遠哥說了的,這兩天米價就會往下降的。”

他說得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堅定,堅信這位“遠哥”說的話,就一定能成真。

聽見的人不多,有些人即使聽見了也沒有在意:這個“遠哥”究竟是誰,他們也都不清楚。

豈料就在此刻,早先受萬娘子托付,出門采購的一個酒博士,快步衝進長慶樓,奔上樓梯,用興奮不已的聲音大喊:“降了,降了!”

“什麼降了?”

酒樓上無論是店家還是主顧們,都是一頭霧水。

“米價降回去了,降到了每鬥100文。”

“哇!”

“這是好事啊!”

長慶樓上歡騰一片。開心過一陣之後,才有人想起明巡剛才說過的話,並且向這位大管事投去好奇的眼神——那位“遠哥”究竟是誰,這也猜得太準了把!

然而好景不長。

大概在十天以後,長慶樓上又恢複了唉聲歎氣的狀態。

“怎麼又漲上去了呢?”

米價跌回100文,隻是短暫的曇花一現而已。就在這兩天,米價又漲了上去,而且這回變本加厲地漲到了115文左右。

“聽說是那福建人蔡京主持市易司,大力抑製市麵上的漲價之風。前兩天米價才降下來的。”

“可是他這抑的都是什麼價格喲!幾天都沒過,這米價又漲了回去,而且比上次還要貴。這……”

對蔡京的埋怨之聲不絕於耳。

也有人在後悔,前兩天米價下跌的時候,自己為什麼不多買一點兒,屯在家裡。

“彆提了,我可是聽說,連大內的用度都在漲呢!”

有人故意壓低了音量,透露了一點宮中的內情,引得好些人豎起耳朵,湊過來聽。

然而這人卻又沒下文了,隻能說:“等著吧!這件事官家必定要召王相公入宮奏對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崇政殿中,官家趙頊與朝臣們議論了今日的政事之後,單獨留下宰相王安石與當初力主推行市易法的呂惠卿兩人奏對。

“王卿,呂卿,為什麼連朕的內宮都在抱怨,說市易司賣梳樸則梳樸貴,賣脂麻則脂麻貴。”

趙頊還是挺能以己及人的一個皇帝:“連朕的宮人都在抱怨她們的月例如今買不了什麼東西,這汴京城中的百姓,又會如何?”

王安石肅容向趙頊拱手:“此是京中一部分富商巨賈為了抵製新法的推行,故意壟斷行市,聯手抬價,以此攻擊新法,以期動搖官家變法富民強兵之心。”

王安石老實不客氣地給那些漲價的商人們扣上了一頂大帽子。趙頊聽了,竟也多出幾分同仇敵愾之心:原來還是在和新法鬥氣對著乾呀!

但是做皇帝的還是憂心——

“前日蔡京自請入市易司……呂卿,你觀此人才德是否足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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