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五年初, 杭州太守沈立調任審官西院,尚書刑部郎中陳襄移知杭州。

陳襄是蘇軾的好友,明遠因此很快就見到了這位新任的杭州太守。

這日剛好是二月十五日, 俗稱“二月望”, 浙中風俗,這天是“花朝節”, 正值仲春景色明媚,花事正好,是杭州城左近最堪遊賞的時節。

因此蘇軾在錢塘門外玉壺園中宴客,請了新任太守陳襄, 也請了明遠和一乾府學裡的年輕士子們前來作陪。

陳襄大約五十來歲年紀, 相貌清臒, 頦下卻留著一把令蘇軾頗為羨慕的美髯。

明遠拜見陳襄之時, 蘇軾最快,已經挑著最重要的把明遠在杭州的事跡都說了一遍, 其中頗多褒獎溢美之詞, 令明遠難免汗顏, 再三謙讓:“子瞻公, 您過譽了。晚生後輩哪得如此?”

卻隻見陳襄拈著胡子輕笑,道:“這位明遠之的事跡, 我聽過的。”

明遠一怔:他在杭州辦的這些事, 竟已傳得這麼遠了嗎?

誰知陳襄說的卻是一樁舊事:“伶牙俐齒, 氣死唐坰, 如今早已是全汴京都知道的笑談。”

他說的是去年明遠離開汴京之前,與唐坰在開封府的那一場“交鋒”。能將牙尖嘴利的禦史氣成那樣, 汴京的官員們大多是佩服的。

明遠微囧:這……不能算是什麼光輝事跡吧!

好在陳襄要見的年輕士子不止明遠一人, 蘇軾又將秦觀等一乾在府學進學的年輕學生介紹給知州, 陳襄的注意力便暫時離開了明遠。

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就談到了今秋將要舉行的鄉試。

陳襄望向蘇軾:“子瞻,今秋鄉試要偏勞你主持了。”

秦觀等一眾年輕士子中,有不少是打算今秋應考的,頓時都眼光熱切,看向陳襄與蘇軾。

卻見陳襄臉上的笑容逐漸轉苦,歎息道:“隻是這科舉之法既改,今秋鄉試,不知會是個什麼結果。”

原來,去年二月,朝中新黨就已經公開宣布了改革後的科舉製度:詩賦文章不再作為考試內容,而是專考經義,隻考《易》、《詩》、《書》、《周禮》中的一經,兼以《論語》、《孟子》。

也就是說,科舉考試重新劃定了考試範圍,並以經義局新頒布的《三經新義》作為考試的標準教科書,備考真題集。

以前以詩賦作為考試科目時,學生們備考時需要熟讀《四書五經》,並且具備一定的文學鑒賞與表達能力,才有希望通過科舉考試出人頭地。

但現在,大家都隻要刷題就好了。

“天下士子,便隻知學經”——陳襄的歎息聲便是表達他對這種局限性很大的科舉取士方法的疑慮。

誰知蘇軾卻展眉一笑,道:“陳大府莫須過慮,不管那舉士之法如何改,至少我們兩浙出的人才,絕不會有半點不如人之處。”

陳襄驚訝地望著蘇軾,不知這位名滿天下的蘇大才子何出此言。

蘇軾便向陳襄解釋:這是因為府學中有了社團,社團既建立,與以前府學裡的情形又不一樣了——

如今文學社正在忙著收集和評價民間故事,以其為題材創作詩賦、新雜劇,並撰寫評論文章;農學社正在杭州周邊的鄉裡做著篩選稻種的實驗;而算學社則正在“學以致用”,幫助農學社丈量土地,計算麵積,以確保實驗結果的絕對準確……

“大府,如今‘兩浙路’的學子們,多半秉持‘學以致用’的目的,府學也為他們提供了鑽研與交流的機會——將來參加鄉試,隻要將那《三經新義》背熟即可,對他們來說,反而不是什麼難事。”

陳襄聽著睜圓了眼,實在是沒想到,他來接手杭州知府的職位,治下的府學裡,竟然已形成了這樣的風氣。

這時,秦觀恭恭敬敬地將一本裝訂整齊的冊子雙手奉上:“陳大府,這是我等府學學生各社團近日的成果合集,請大府過目。”

陳襄接過來一看,之見那是一本裝幀精美,刊印清晰的冊子。那封皮上印著《西湖叢談》幾個大字。

他隨意翻開目錄,便見到《兩浙民間關於“白蛇故事‘的比較研究》,《西方邏輯學試論》、《浙東水土改良與水稻種植》這樣的文章標題。

陳襄刷地一下就把冊子合上,用又驚又疑的目光望著蘇軾,心裡在想:這……究竟是不是走上了另一個極端,矯枉過正,士子們又都偏離了經義大道的方向,專門研習那等“形而下”的細枝末節去了?

蘇軾卻笑道:“陳大府放心……他們自有分寸。”

“再說,這些成果,對兩浙路的農政與民生之事很有幫助。不止是‘農學社’,就連‘文學社’都能建功。”

原來,文學社在兩浙各地“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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