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雜劇”, 通常指在重頭戲上台之前用來暖場的表演,類似滑稽戲。
雖說演小雜劇的演員是朱家橋瓦子重金禮聘來的,但也不至於侵占了重頭戲的表演時間。
所以明遠斷定是出事了。
這時候種建中也顧不上他自己還餓著肚子, 嗖地站起身, 說:“走!”
明遠熟門熟路,當即帶著種建中摸到了後台。
預備上演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是新式雜劇, 是汴京戲劇界的一次創舉,動用了各種“特效”和複雜的舞台布景。因此後台堆滿了布景、道具和演員的戲服之類,隻有一條狹窄的路徑供人進出。
雖然地方小東西多,但這裡一直很有條理, 從未亂過。
但此刻,在明遠與種建中眼前,卻隻有一團亂象。
有人在急匆匆地踱步,有人雙手捂著臉,直接蹲在還未送上台的布景旁邊,有人在望天長歎,更多的人圍在兩位主角,平蓉與郝眉的身邊。
“出了什麼事!”
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種建中的聲音。
曾經在戰陣上三進三出, 這份心誌堅定與臨危不懼, 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現在他站在明遠身邊, 宛若天兵神將突然降臨, 哪怕是天塌下來都有人頂著。這一嗓子聲量也不算高, 但是令所有人的心神瞬間都穩了一穩。
“是明郎君和種官人來了。”
人們紛紛轉向種建中和明遠的方向。
人群中, 滿是淚痕的平蓉抬起了頭。
而已經換上了一身純白色戲裝的郝眉卻連頭都不敢抬,衝著明遠跪下, 深深地伏在地上。
這出《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劇情較後世有些簡化, 主要人物縮減成兩個:白娘子與許宣, 外加一個反派法海。平蓉扮相英氣,又能唱男嗓,因此由她反串許宣;嬌美可人的郝眉飾演白娘子。
明遠轉頭,給守在後台出口處的向華使了一個眼色。
向華猛地一點頭,擺出了一個大馬金刀的樣子,守住出口。
明遠與種建中一道,快步向平蓉與郝眉走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
平蓉兩眼含淚:“郎君……”
聽見她這聲音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氣。
這還是一向聲音清亮圓潤,唱起般雜劇,能夠聲震整座瓦子的平蓉嗎?
她的聲音變得又沙又啞,低沉得十足十是男嗓,這兩個字幾乎是硬生生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是一時不慎,著了風寒嗎?”
這猜測出口,明遠越想越不對勁:如果是著了風寒,也不會到這時才察覺,需要他人用小雜劇頂替才是啊?
旁邊性情柔弱些的郝眉已經泣不成聲:“明……明……”
她連話都說不全,聲音更是全都堵在嗓子眼裡,發聲發得極其艱難。
明遠雙眉一軒:絕不可能這麼巧,兩人同時患病。
在他身邊,種建中已經沉聲開口低聲問道:“有什麼是你們兩人都食用或者飲過的?”
平蓉與郝眉對視一眼,郝眉頓時又哭了起來,伸手指向桌麵上放著的一隻湯瓶。
“是湯茶藥!”
種建中大步上前,拔去湯瓶的瓶塞,聞了聞,得出結論。
“怎麼,你們被人算計了?”
“是……”
這回不是平郝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搭腔,而是平蓉身邊的一個十五六歲少年開口回答。他眉眼與平蓉有些像,看起來像是平蓉的兄弟。
“之前不知是誰將湯瓶換了去,阿郝姐喝了一盞,覺得好喝,就推給了我姐姐。”
少年氣咻咻的,語氣頗為不平,似乎在責怪郝眉,帶累了他姐姐。
平蓉與郝眉此刻相顧無言,兩人對視了片刻,尚能說話的平蓉又轉頭向明遠,嘶聲道:“郎君……今日……要讓您……失望了……”
在這節骨眼兒上,主演的兩人同時壞了嗓子。
本該馬上上演的雜劇首演必定就此泡湯。
朱家橋瓦子在開業之前,做了無數的宣傳,將整個汴京城對雜劇的興趣激發到了頂點。
如果今天他們不能按時演出,這對新瓦子和新雜劇的名聲將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從此,汴京城裡不會再有朱家橋瓦子這麼個名號,也不會有平蓉與郝眉這一對名伶。所謂的“新式雜劇”也將成為世人口中的笑柄。
堆放了一地的各色布景和道具……大家辛辛苦苦設計並繪製出來,又請高手匠人紮製了半月才完成的。眼看這些心血就要全部付之東流了。
這時明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轉臉對聚在身邊的兩名場工說:“將第一幕的布景慢慢地推入勾欄裡去吧!”
棚子裡的人一時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平蓉與哭得雙目紅腫的郝眉,反應類似,嚇得眼淚都沒了。
都這樣了,明小郎君,還堅持要她們出演嗎?
明遠又叫過一名廝兒:“告訴外麵兩位演小雜劇的老師傅,讓他們想想辦法,配合一下這些場景的出場。正戲很快就會上演了。”
那名廝兒應聲去了。
明遠花重金請來演小雜劇的兩位,都是上了點年紀,舞台經驗十分豐富的滑稽戲師傅,想必有辦法能夠“配合”這些布景的出場,還能再拖一點時間。
果然,當場工將第一幕的布景推出去的時候,等得不耐煩的汴京看客們都發出了表達期待的掌聲與彩聲。
明遠將視線轉回平蓉與郝眉臉上。
郝眉又開始流淚,抽抽搭搭地吸著氣。
平蓉卻直接盯著明遠,事已至此,哭也無用。她隻想看這位瓦舍的新東主究竟會要求她們做出怎樣的補救。
“你們甘心就這麼認命嗎?”
明遠問平蓉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