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京城時報民俗調查部。
娃娃臉嘴裡叼著半拉燒餅,戴著手套順手翻了翻信箱,除了報紙之外,還掏出了一封折好的信封。
而這信封上書三個大字——
“舉報信”
看了看上麵的郵戳, 正是今早送來的。
哦豁!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接到舉報信, 娃娃臉忙不忙不迭地拿著信狂奔到編輯室內。
“頭兒, 看我發現了什麼!”
他一手拿著自己的半塊燒餅, 嘴裡咀嚼著不清不楚的,一邊急忙把手中的信封排到了隊長的桌子上。
“舉報信!”隊長還沒開口,這娃娃臉就兀自開口,將信封之上的“舉報信”三個大字念了出來。
“這可是我剛從咱們部信箱裡拿出來的, 你們說這是投錯了?還是寄給報社的啊?”
娃娃臉興致勃勃地詢問著其他的隊友, 他們乃是通玄司京城分屬第三小隊,對外的遮掩身份正是《京城時報》的調查記者。
正是因為這個身份,通玄司的修士們才能夠合理合法不引起人懷疑到處亂竄,隨意找人問東問西,就算引起誰的懷疑來調查,他們的身份也是真的喲!
因為工作性質的不同, 《京城時報》又是如今朝廷的官方報紙之一,旗下的各個部門眾多,放過去裡也算是衙門了,這衙門一多,辦公的地方不夠用,他們“民俗調查部”也就合理合法地搬到了外邊來,方便行動並且時刻勘察維護治安。
第三小隊負責的乃是京城前門區域範圍內的民眾安全以及各種調查活動, 他們如今所在的駐點同樣是位於前門冬兒胡同。
之所以選擇這裡, 因為這裡是京城很多小報雜誌彙聚的地點, 《京城時報》分部小隊隱藏在裡邊絲毫不顯眼,在胡同裡遇到了其他人,也都是同行。
再者,正是因為處在這個各色報刊雜誌的彙聚地,第三小隊裡時不時地去隔壁串個門,跟著其他同行集會,一起在小飯鋪小酒館裡嘮嗑,也是獲取信息的好方法。
而因為第三小隊掛出去的是民俗部,其他的報社人員遇上了有相關的消息也會提上一嘴,有時候不過是普通的民間風俗,但有的時候便是需要小隊動手處理的案子了。
小隊所租用的院落門口特地安放了一個信箱,報社嘛,有通訊員,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線人也是正常的,隱藏身份的情況下就用信箱來進行溝通。
至於和上級與總部的溝通,害,這年頭電報還是很方便的,幾套密碼本熟練切換,線路加密,很是便捷。
再加上小隊還訂閱了一些其他時事時聞的報紙,從中檢查其中的異常,這院子門口的信箱每天都是要及時查閱的。
可這平時信箱裡的東西除了報紙,就是一些正常來往的信件,這“舉報信”整個第三小隊還是第一次見。
“會不會是寄錯了,或者郵遞員送錯了?”一位隊員問著。
“可能這舉報信是寄給報紙的,結果郵遞員錯誤送到了我們這?”
隊員們妄自猜測著。
畢竟《京城時報》怎麼說也是朝廷旗下的報紙,而且也有著專門的信箱接受百姓投稿啊,案情伸冤啊,求助舉報......
自從今年上半年京城時報調查部的一個記者,收到一份揭露官場腐敗魚肉鄉民舉報信之後暗中摸底調查,證據披露在報紙上之後,監察院火速調查處理,引起了大寧百姓熱情高漲的舉報信風潮。
那會子第三小隊這個編外的民俗調查部,都在不忙的時候被借過去兩個人專門去幫忙拆舉報信的,舉報內容更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因此乍一看到的這舉報信,第三小隊的大家第一反應就是——“錯了吧?寄錯了吧?”
“不,這信封上的地址你們看,《京城時報》民俗調查部,就是給我們寄的。”娃娃臉指著信封上的地址說著。
“會不會是這個舉報人抄錯了地址?”
為了收集一些不正常事件的信息,京城時報上常年掛著民俗調查部的來稿征集邀請,也留下了地址,也是這個舉報人看到地址,又隻注意到了調查部,就以為這舉報是歸他們管的寄信過來。
“隊長,拆開看看吧。”娃娃臉此刻顯然是十分好奇這舉報信的內容,攛掇著自家隊長趕快拆信。
被他喊作隊長的乃是上身皮衣,下身西褲配皮靴的女人,舒九。
她的麵容很難判斷出年紀,長相說得上是寡淡,長發被紅色發繩纏繞成高挑的馬尾,骨節分明的手指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
她眉目清淡,可一雙眼睛宛如內蘊浩瀚星辰,讓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沉淪其中。
舒九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拿起舉報信,手指微微一動,這信封的封口處就像是被吹開了一般,食指與中指一挾,內裡的信箋便出現在了掌中。
她的眼神快速地掃過信箋上的內容,目光落在《新都時報》上眼神一凝,隨後將信箋放在桌子上,語氣淡淡。
“你們都過來看看,還真是給我們的舉報信。”
得了隊長的允許,第三小隊在場的幾位隊員們頓時都擁擠了過來,娃娃臉率先戴著手套把信箋拿在手裡念了一遍,儘管念了內容,但小隊的隊員們還是挨個擠著腦袋過來將這舉報信在手中傳閱了一遍。
等到這信紙傳閱了一圈之後,隊員們麵麵相覷。
尤其是這末尾的落款處,“一位熱心的北寧群眾。”
雖然看起來毫無問題,但莫名的讓人心裡覺得怪怪的,好像這個落款有什麼隱藏含義一般。
“頭兒,這新都時報不就在咱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嗎?”
憋不住話的娃娃臉率先開口詢問。
“談談你們對這封信的想法。”舒九坐在椅子上,纖細的手指如同彈鋼琴一般在桌麵上下輕敲。
她沒有說是談談這封信的內容,也沒有說是談談這封信的來處,但這句話一處,第三小隊的隊員們已經各自快速地對視一眼,旋即組織語言思索起來。
“我看了一下這封舉報信的信紙還有墨水,看起來都是市麵上用量很大的常見款,材質並沒有特殊之處,幾乎全大寧都有的賣,不過郵戳上是京城本地的郵戳,從前門寄出,這明顯是在我們小隊的轄區範圍內,不知道這位熱心的北寧群眾是故意寄給我們的,還是偶然,從這信上落款的內容來判斷,這位不知名的熱心群眾應該也是北寧人。”
舒九沒有開口,隊員們相繼說著自己的想法。
“這信上的字不是打字機,而是鋼筆寫出來的,而且字跡清晰沒有謬誤,所用的也是白話。至少說明這位熱心群眾接受了新式教育,教育程度應該不低,隻不過字跡有些潦草了一些。”
順著娃娃臉的分析,其他隊員對於舉報人乾脆也稱呼為“熱心的北寧群眾”。
“不,你看著墨水字跡潦草,很多都有些不順,看樣子這位熱心的北寧群眾是特意怕彆人通過字跡認出,用了左手來寫字隱藏自己的真正筆記。”
“我們看到這紙上的墨水痕跡有些重,很有可能是這位熱心群眾從右手寫字換成左手很不習慣,用筆有些用力,當然,也有著另一種可能,就是熱心群眾的手很重,經常做力氣很大的活計,或者是單純的手勁兒大。”
一位隊員撓了撓頭,
“先不說彆的,這位熱心群眾既然知道往我們這裡寄信,哪他是怎麼知道我們其實是通玄司的人?我們小隊已經用民俗部的名頭三年了,難道說這位熱心群眾之前跟我們打過交道?”
“說的是啊,我們現在可都是一個個考過了記者證的記者,這人究竟是怎麼知道的?若說是自己觀察力驚人還好說,若是從其他渠道知道,我們小隊豈不是擺在明麵上了?”
“可惜這會兒夜梟不在,不然等他上了手,估計這筆墨信紙什麼牌子,什麼時候生產出的,沾上了什麼氣味馬上就知道了。”短卷發女孩說著。
“夜梟被隊長派去做彆的了,可彆什麼事情都指望夜梟,夜梟是我們的助力,如果總依靠他,以後小隊輪轉換了隊友,還是得靠自己。”絡腮胡教育了她一句。
儘管因為眾所周知的天道原因,那些邪魔外道並不能夠對凡人造成傷害,但人族的修行者顯然不在這個範圍之內。
而且大寧通玄司監察天下,儘管新朝並沒有建立幾年,但實際上通玄司早在很久之前便存在了,不管是怎麼改朝換代改弦更張,守護天下的重任始終是肩負在身,無論是前朝的朝廷,還是如今的官府更像是一種合作性質的關係,半官方的狀態。
雖然通玄司小隊的存在是各方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對於這隱藏在暗麵之中的機構藏身之處那都是重中之重,彆的不說,萬一真的妖魔鬼怪發起瘋了來攻擊大本營怎麼辦?
一旦通玄司各小隊的辦公地暴露,這就事落在了明麵上,明麵遮掩的身份自然也就暴露出來,對隊員們的安全十分不利。
雖然掛著通玄司斬妖除魔,緝捕惡詭,維護凡人,在外頭有著赫赫聲威,但與這威名同樣存在的是各方敵對勢力的針對與下手。
《楚帛書》的消息層出不窮,大寧的地下暗麵也是風潮湧動,即便是不敢明麵上與通玄司硬碰硬,但若是暗地裡下手,折損幾個雜兵小將,很多妖魔都是樂意做的,殺了就跑,通玄司人手有限能奈何?還能直接掀起大戰不成?
“先不說這個,你們覺得這舉報信上的內容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信上說的《新都時報》,就是那幾個留洋回來的年輕人搞得吧,離咱們還挺近,這個編輯宏宇要是真的有了妖變嫌疑,住在一個胡同裡,真是往我們臉上打臉啊。”絡腮胡男人搖頭說著。
“是不是真的去拜訪一下真的瞧一瞧就知道了,這個時候還管什麼打不打臉的,我們的麵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消弭可能存在的一切異常隱患,這是被人舉報提醒上門了,如果那編輯宏宇真的發生了妖變,我們又出任務去了,冬兒胡同隻有留守,真出了什麼意外一切都來不及了。”
娃娃臉看了男人一眼說著。
絡腮胡聳了聳肩,“我就那麼一說而已,真不知道這位熱心群眾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話說回來,你們說,既然這熱心群眾已經發現了編輯宏宇有妖變的嫌疑,他為什麼不自己出手處理?而且還知道對方修行的功法,十分可疑啊,會不會是這編輯宏宇的家人朋友?”
儘管娃娃臉跟絡腮胡某些時候的態度並不滿意,但此刻他提出的問題也是關鍵之一。
身為修士,甭管是修什麼,這主修的功法從修煉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立身之本,一般這功法都是師長相傳,或是家族相傳,也是一個修士的秘密。
畢竟一部功法裡,所側重的方向可能各有不同,修行的側重點不同,如果知道了一個人的功法,光是從名字二字上就能推測出一二這功法是什麼,若是比較大眾通用的基礎功法,這些功法的特點特征薄弱之處就不是秘密,被他人掌握就十分不利了。
“而且這《百禽圖》的功法名字,你們不覺得有點耳熟嗎?我記得之前司裡的電報傳下來過,不過那個的名字好像叫什麼《百獸決》?”一頭時髦短卷發的女隊員凝眉思索。
“對對,之前七月中的時候,司裡下發了一批嚴格追查和收繳銷毀的妖魔功法,咱們轄區沒有幾個交易點,但我還是記了下來,記得有《百禽大法》,《百獸決》,《七禽戲》,都是和妖獸有關的。”另一位隊員連忙補充。
“這舉報信上說宏宇修煉的功法是《百禽圖》,也許就是那些功法的一個變種名字,或者也是類似的妖魔功法,如果宏宇已經修行了很久產生妖變,那可能就淪落為了妖魔的手下。”絡腮胡開口。
宏宇所在的新都時報社才來到冬兒胡同不久,而為了保證小隊的工作,這裡的常駐住戶,還有報社,每一個新來的人物都會被第三小隊進行一番徹底的調查,會不會是妖魔鬼怪其他勢力的臥底?探子?
很快就有小隊隊員去翻出了當初的調查資料,
“宏宇,新都時報的主要攝影師和記者,和其他幾人一樣都是外洋留學回來,家世清白,是恒祥
商行的二兒子,沒有訂婚成婚,住所是鬱金香公寓,有時候也會在新都時報這邊留宿。”
“這份調查是他們剛搬過來的時候,也就是七月末進行的,那個時候可以確認宏宇還是一名普通人。”
“根據一些資料顯示,宏宇性格沉默寡言,雖然待人溫和有禮,與朋友之間也相處愉快,但身邊的圈子都是從小到大一起的玩伴,上學時還被叫做書呆子,他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曾經應該是受西洋文化影響很深的,彆人沉迷西洋小說的時候,宏宇反倒是喜歡去書店淘各種神異方誌,看宏宇曾經學校的成績,國文曆史兩科都是甲上,聽說去西洋留學時他的先生十分惋惜。”
“另外,由當時的跟蹤線人調查,宏宇有一定的反追蹤技巧,但看樣子是野路子,他加入了一個民間交流會,研究修仙方術的,這個交流會裡當時調查都是凡人,求仙問道的,不知道這功法是不是在這個交流會上獲得的。”
將當初搜集到的宏宇個人調查檔案拿了出來,隊員們互相傳來傳去。
“這個小少爺宏宇還是很明顯的,之前調查的時候隻以為又是一個民間求仙問道的,沒想到還真的讓他弄到了功法。看著資料上,這小子似乎從小就開始對修仙感興趣了,小小年紀到現在也是鍥而不舍,去西洋呆了幾年回來依舊念念不忘啊,這麼好的人才早就應該吸收進來才是。”
絡腮胡嘖嘖了幾句。
“畢竟不是正統出身,而且也沒人發掘介紹,不過這宏宇可真是毅力可嘉,就憑著這份執著也超過司裡的一些人了。卷發的女隊員開口。
“這宏宇家教嚴格,上學階段出了校門就是回家,要麼就是去書店,當時也沒有加入什麼交流會沒被注意到,那會又是世道正亂的時候,死傷太多,司裡挖人都是直接薅現成的,懶得從頭培養。”
“先彆扯收新人的問題,你們這麼想招個新人的話,這宏宇還未必比得上咱們這熱心的北寧群眾,招人的事情之後再說,繼續說這封信。”
一旁靜靜聽著隊員分析的第三小隊隊長舒九終於忍不住開口,把跑偏了的話題拉回來。
“咳咳咳。”幾位隊員對視一眼,隊長知道我們想要新人就行,繼續把話題扯了回來。
“宏宇參加的這個交流會是民間很常見的,雖然在他們看來或許組織隱秘,新入會的會員還需要老會員以老帶新,但也不是什麼信封邪-教,就跟學校裡的樂團小組一樣,隻是研究探討資料的,這種交流會我們一般是交給線人按月觀察不會出問題就行。如果這宏宇的功法是從交流會上獲得的,那這些一般的民間交流會我們就得加大觀察力度了。”
卷發妹子摸了摸自己的小卷說著。
“這個簡單,我們先確認了宏宇身上是否有妖變異常,之後觀察交流會其他人,或者直接把這宏宇帶來詢問就行了,如果是交流會的渠道,那這些民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