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賽車場的看台上有爆米花的香甜夾雜在汽油和塵土味道之中,讓人感覺還身處在正常的休閒娛樂環境。
那麼賽車場的維修區會把人帶入另一個世界,和好聞完全沒關係的氣味,但絕對很有特色。
滿是機油燃燒和橡膠摩擦後的味道。
當維修員路過的時候,還能聞到汗水的味道。
甚至,空氣中還有些不知名的氣味。可能是來自於那些散落在四處的零件和工具上發出的金屬味吧。
唯獨沒有信息素。
因為擔心信息素對於賽車手的影響。
比賽期間配合的維修人員,儘可能都換成了Beta。
左白萱被欒夜南帶著一路向維修區深處走,周圍的味道越來越重,她絲毫也沒有嫌棄,隻覺得興奮和安心。
即便踩到了地上傾倒的紙杯,被紙杯裡殘餘的咖啡濺到了褲腳也沒有在意。
就像小的時候第一次看到花開聞到花香一樣,周遭的一切,同樣是帶來新鮮感的。
欒夜南的視線停留在左白萱身上。
和空氣中的混亂無序不同,左白萱的氣味很乾淨,沒有信息素的波動,隻有家裡同款沐浴露的木質清香。
但欒夜南卻覺得小白花在此刻開花了,散發著濃鬱誘人的香味。
信息素隻能勾起後頸腺體的亢奮。
但這種香味卻能勾起心底怦怦跳動的興致。
比平時要鮮活,比那晚不受控製喊出一聲“瘋女人”時還要有趣。
她很期待看到小白花上了賽車之後的反應。
欒夜南收回視線,從旁邊桌子上的抽紙盒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左白萱看到紙巾在麵前晃了晃,卻不明所以,還以為這是維修區的什麼規矩,猶豫著要不要把紙巾接過來。
欒夜南將手指一抬,收走了紙巾,在左白萱的錯愕中蹲下身。
左白萱看著欒夜南低下頭,隻給她留下頭頂的發旋視角。
攤開的紙巾,輕輕地在褲腿邊撚了撚,動作輕柔的比捏住耳垂時還要溫柔。
這個人在乾嗎?
左白萱的臉上又泛起紅暈,好不容易才壓住將腳抽走的衝動。甚至伸出手指戳在了發旋上。
欒夜南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向左白萱。
左白萱隻笑不語。
難道隻允許你做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嗎?
周圍暗中觀察的工作人員也看傻了眼。
欒夜南是蹲下在為她的Omega擦褲腳的咖啡漬嗎?
她的Omega是像摸老虎腦袋一樣戳在她腦袋上嗎?
哢嚓。
負責在賽車場采風的攝影師記錄下這一幕。
光影集中在兩位姑娘身上,周圍的人在虛影中麵麵相覷,隻留下溫馨有趣的一幕。
不一會兒,一個渾身都是油印子,滿身散發著化工原料氣味的男Beta站在與欒夜南二人相隔兩步遠的距離。
“欒小姐,您好,我是維修隊小隊長,小高。為您帶路。”
維修區的核心區域裡比剛進入時氣味還要重,幾乎到了濃厚的氣味中尋找氧氣的程度。
左白萱有些不習慣,改成了嘴巴呼吸試圖緩解。卻見身邊的欒夜南一切如常。
欒夜南聽著四周調試賽車的聲音,調動零件發出的敲擊聲。
聞著空氣中厚重的機油味,喚起了一些塵封的記憶。
在前世,她也投資過一隻職業車隊,那個時候一方麵是作為投資,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給自己解壓。
她很享受開著賽車奔馳在賽道的感覺,感受著周遭一切事物變得模糊。轉彎口近在咫尺的瞬間,快速轉彎時心跳加速的感覺。
甚至是車輛失控撞上護欄,四周一切化作虛無時,隻在耳朵裡留下嗡鳴聲的感覺。
欒夜南戳了戳眉間,從那種生死時速的既視感中回過神。
羅芸坐莊也是實在人,不在比賽公平性上動手腳。
給欒夜南安排的是賽車場裡一線的賽車,車身上印著大大的數字“7”。
一個小個子的女Beta正在賽車邊上調試參數。
欒夜南走到這位工程師身邊。
工程師端著手裡的專用電腦,注意到她,不耐煩地在心中暗罵一句,這個人又要來指點江山了。
原身也曾經為了擺拍裝模作樣來維修區做“技術指導”。
每次工程師設計賽車的時候都要考慮到賽道,賽車使用的零件,賽車手的習慣等等,很多方麵的因素。
可是原身連CFD(計算流體動力學)都不懂的人就敢對著TCU(自動變速器電子控製係統)來指點江山。
那一次業餘隊開出最差成績還要被這位罪魁禍首數落一通,真是憋屈。
後來車隊被賣給羅芸的時候,工程師隻祈禱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欒夜南。
哪想到,這才半年呢,那時候令人作嘔的既視感都還沒消失,這個人就回來了。
欒夜南沒有被討厭的自覺,很自然地開口:“我需要調整成我更習慣的參數。”
啊對對對,全都調到滿分你就習慣了是嗎?
工程師不耐煩地雙手環胸,讓到了一旁,默默看著欒夜南操作也不言語,隻想把每一步都記下來,等會兒逐一改回去。
但是看著看著,事情逐漸有些不對了。
見欒夜南一邊問小高賽車所用的具體配件,一邊修改參數的樣子,十分專業。
甚至放棄了一部分速度,提高了賽車的抓地力,更適合業餘選手操作。
工程師輕皺起眉頭,放下雙手,朝著欒夜南身後走了一步。
左白萱不知道她的反應意味著什麼,但工程師臉上表情的變化,足以證明,欒夜南的行為給她帶來些許動搖。
左白萱也貼近欒夜南身邊去看。
隻見欒夜南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跳動著。
賽車的編程係統和普通編程的界麵大不相同,但欒夜南臉上的自信就如同上午一樣。
欒夜南將電腦還給工程師:“現在先去換衣服,我等會兒試一圈。”
小高安排人給欒夜南和左白萱帶路去更衣室。
工程師則愣愣地接過電腦。
小高等人離開後,安慰性地拍了拍工程師的肩膀:“林工,彆難過了,大不了就是趁她出來之前把參數調回去唄,反正她也感覺不出來。”
“真不一定,她這次改得挺靠譜。”
“對呀……啊?靠譜?”小高疑惑地湊到林工程師身邊。
林工程師隨手點了幾個位置:“我不知道她能不能駕馭的了,但參數沒問題。”
“難道這位欒大小姐偷偷去進修了?你說她這次有可能會贏嗎?我要不要偷偷投注點積分在她身上,這積分賠率可不得了。”小高好奇。
“那你想太多了,業餘隊這次要讓王濤出手,我都擔心他腦子一熱,想要為他哥哥報仇。”
“王濤……不至於吧?他哥哥隻是受挫隱退了,聽說在老家娶妻生子,小日子過得也不錯。又不是真像傳聞裡說的那樣真被打斷了腿。”小高壓不住好奇心。
“那誰知道呢?”
……
欒夜南換好了全套賽車服,將頭盔夾在手臂之下。
修長的身姿被緊身的賽車服勾勒出來。
像是一座精雕細琢的塑像,站在更衣區外,引得路過的人頻頻側目。
一眼,又一眼。
直到被那深邃的雙眼捕捉到,感受到獵鷹般的震懾,這些人才害怕地遁走。
所有人都不由得感歎,好皮囊就是好皮囊,不瘋的時候美得不可方物,像是美杜莎的陷阱,絕美卻也帶著致命的危險。
直到身邊開綻放一朵小白花時,美杜莎頭上也就跟著綻放起五彩的繁花。
她的眼神從冷漠到溫柔的瞬間被左白萱捕捉到。
左白萱手裡整理衣物的動作也是一頓。
欒夜南就這樣半身站在光裡,半身落在陰影裡,臉上浮現溫柔笑容,將周圍一切都屏蔽了。
她在這,等待著她的妻子。
而她的妻子,就是自己。
柔光都彙聚在左白萱身上。
哪怕左白萱知道欒夜南無論是動作還是眼神,都是演出來的。但在這一秒還是心臟一縮,呼吸一滯,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她低著頭,借著整理衣物的動作躲避視線。
左白萱並不知道,她在欣賞風景的同時,也正在被人當做風景來欣賞。
欒夜南從左白萱走出淩亂的發型開始往下遊走。
賽車服是緊身的,但並不習慣的左白萱並沒有把衣服扣緊,以至於賽車服像是從姐姐的衣櫃裡偷出來的一樣,耷拉著,有些邋遢。
邋遢的小白花。
欒夜南眼裡浮上有趣。
深吸一口氣,在周圍的機油刺鼻味中聞到一絲花香。
“剛才那位工作人員沒有教你該怎麼穿賽車服嗎?”欒夜南拉住左白萱的衣領。
左白萱被這麼一拉扯,順著力氣往前走了兩步,正貼到欒夜南的身上,下意識抱住了她的腰肢。
好細!
驚慌間想要收手。
欒夜南臉上明媚的笑意直直撞入眼中,她回過神來。
她們對外是恩愛夫妻,摟腰怎麼了?
她便大著膽子,光明正大地緊緊摟住這腰肢。
欒夜南抬了抬眉毛。
小姑娘,你這是在占便宜!
左白萱也跟著抬了抬眉毛。
就算是在占便宜又怎麼了?
這麼理直氣壯?
欒夜南眼裡收斂著氣勢,要看看左白萱究竟是怎麼想的。
對外是妻妻,理直氣壯不對嗎?
左白萱看似理直氣壯,臉還是逐漸染上紅霞。
在欒夜南的視線下,選擇小聲開口:“說了,但我好像還是穿錯了。”
賽車運動存在高風險,賽車服和頭盔就成了賽車運動員的保命防線。
職業賽車手和部分業餘賽車手的賽車服是定製的。
而她們身上這種是根據不同身材大小選擇,再調解部分卡扣使用的賽車服。
欒夜南順著左白萱抱住自己的動作,拉著背後兩個卡扣一扯。
“啊!緊……疼!輕點!”左白萱雙手揮動,著急要把欒夜南推開了。
胸口被衣物完全鎖緊,差點喘不過氣來。
左白萱瞪了欒夜南一眼。
欒夜南卻依然笑盈盈拉扯過左白萱的領口,將正麵的衣物也貼緊扣好:“沒辦法,要貼身,才會安全。知道了嗎?”
“知道了,看我這樣沒錯吧?”左白萱學著她的操作把手腳上的卡扣扣緊,轉了一圈讓她確認。
欒夜南順著左白萱的轉身,摟過她的肩膀:“那準備好,迎接新挑戰了嗎?”
左白萱輕吸了一口氣。
她的情緒被欒夜南調動了起來。
血液不受控製地在體內加速運作。
和信息素無關,和發熱期無關。
但她被名為“欒夜南”的物質刺激著神經。
她壓了壓情緒,反問道:“那你呢,準備好,贏錢了嗎?”
欒夜南有些意外,看著懷裡的左白萱:“你就這麼相信我能贏?”
左白萱搖頭:“我不相信,我隻是在期待一個奇跡。”
欒夜南笑出聲:“好一個,奇跡。”
左白萱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反正你怎麼都不虧,今天這投資,輸贏你都能獲得。這就是你所說的雙贏嗎?”
左白萱這是想起自己和欒夜南的賭約了。
有些相似的地方。
今天欒夜南就是將自己作為賭資。
這是羅芸想要的熱鬨和麵子,而她支付的就是欒夜南想要大金額投資。
欒夜南麵對這位好奇的學生,沒有正麵回答問題,隻是笑著。
左白萱思索著,自己肯定是猜對了。
同時也在感歎,欒夜南預判人心的本領,能在眾多朋友中找到可以拿到投資的那個,又投其所好,一舉拿下。
欒夜南在左白萱思考的時候幫她戴好安全帽。
左白萱扶著笨重的安全帽晃晃悠悠地往副駕裡坐,腦袋卻撞到了旁邊的支架上。
頓時暈頭轉向地擺動雙手。
欒夜南也不說話,隻是把左白萱這笨手笨腳的模樣儘收眼底。看了一會兒,確定她確實需要幫助後,才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順著某個角度坐進座位,並幫她係好安全帶。
隔著厚實的賽車服和安全帽,左白萱能聽到自己心臟的瘋狂跳動,是因為興奮,也是因為不好意思。
等欒夜南移開視線,並將車門合上,她才輕吐了口氣,觀察車內的環境。
賽車裡可不像外頭那麼光鮮亮麗,內部為了安全考慮增加了很多金屬鋼架,把兩個座位都變得十分狹窄擁擠。
更不用說駕駛座那邊還有方向盤。
但比左白萱更修長一些的欒夜南同樣穿著全套裝備,卻靈活得像是坐進普通轎車,絲毫沒有阻礙。
扣安全帶,啟動車輛,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然後就看著她手指在所有儀表盤和操控盤上遊走,確認無誤之後,將車慢慢駛入賽道。
看台上羅芸拿著望遠鏡,淺皺了下眉頭。
她將全部過程看在眼裡,感覺到一切都很不對勁。
雖然是她想要的新鮮感。
可是過於新鮮了。
麵對麵就感覺有點奇怪,離遠了以上帝視角觀察,這種奇怪的感覺愈加濃厚。
這人,真的是欒夜南嗎?
溫柔體貼到讓人頭皮發麻,可骨子裡的瘋性又好像沒有變。
“哇!!”
“來了來了,雖然是業餘選手,也要加油啊!”
當標記著數字“7”的賽車駛入視線,觀眾台上發出熱烈的呼喊聲。
是因為讓他們興奮的積分下注,也是因為對賽車本身的熱愛。
哪怕業餘賽的精彩程度會比職業賽差一些,可是誰不是從業餘選手變成職業選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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