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塔:“當然。”

他神色平靜, 絲毫看不出內裡正因為過度膨脹的饑餓感而翻湧起一陣風暴。

喬希原本還想和艾伯塔說句話,但修女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回過神的時候, 喬希的腳已經踩在房間內了。

門“哢噠”一聲在他身後關上。

喬希:“?”

進屋後,他就沒心思想艾伯塔了。

這間臥室無論是樣式還是布置,都和喬希從前在小莊園中住過的那間臥室一模一樣,甚至連從窗邊望下去, 有一個小小的花園都複刻了出來。采光很好,即使這會兒臨近傍晚, 日光沒那麼明亮了,屋子裡也是亮堂堂的。

和喬希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從記事起一直住到十五歲, 貫穿了整個童年到少年的時光。

此時再見到,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就連床具都和他以前用的是一種樣式,喬希忍不住摸索著爬了上去。

是和記憶中一樣蓬鬆柔軟的觸感。

修女將窗簾拉上, 臥室內一下子暗了下來:“一路上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好好睡一覺。”

喬希撲在床上,聲音悶悶的:“不累, 我白天在馬車上睡了一整天。”

修女輕聲說:“那也躺一會兒, 就當放鬆。”

床太軟了, 喬希在外遊曆時並不是時時都能找到足夠舒適的旅館。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適應的四處漂泊的生活,結果直到回到熟悉的環境中, 卻還是不自覺放鬆下來。

白天補了覺, 但日夜顛倒的休息時間並不足以抵消身體的疲憊感。

雖然嘴巴上還嘴硬著,但身體已經懶惰地不想起來了:“嗯……我就躺一會兒。”

結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修女見他沒了聲響, 也輕手輕腳出去了。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深夜。

莊園陷入寂靜, 這裡的仆從本來就不算多, 天一黑大家各自去休息, 就安靜下來。

夜幕漆黑,隻有一輪微扁的圓月懸掛在城堡上空。

空氣中魔力湧動。

這片大陸上的魔力元素遵循時間的規律起伏。

正午時分,是光明係元素強盛的頂峰。

深夜時分,則是黑暗元素最活躍的時刻,這也是為什麼魔物和一些黑暗係的魔獸總喜歡在夜間活動狩獵。

白天偽裝得再嚴謹的魔物,到了夜晚,尤其是滿月的一日,也會露出馬腳。

夜晚會削弱它們的理智。

城堡二樓的主臥中,清風吹拂而過,原本緊閉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條縫。

一片厚重的雲飄過,將月光短暫地遮擋了一會兒,再移開的時候,打開的窗邊已經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個身影極其高大,乍一看上去像是什麼什麼野獸一般背對月光在屋內投下一片模糊的剪影,令人心中一悸。

但若仔細看去,隻是個曲起腿蹲坐在窗沿上的高大男人,甚至還穿著禁欲規整的騎士服。

但問題出現在他的眼睛。

原本深藍的碧眸此時竟然浮現出血色的輝光,在清幽的月色中顯得分外邪惡詭譎。

毫無疑問,這是一雙血眸。

一雙隻有魔物才會擁有的血眸。

自從數百年的那場多種族混戰後,魔族在明麵上已經很久沒有在大陸上出現過了。

偶爾有魔物順著裂縫偷渡到人界,也大多隱姓埋名,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雖然人類和魔界算不得有什麼深仇大恨,但如今整個大陸的風氣就是排斥黑暗生物,推崇光明係魔法。

勢單力薄,大多數因為各種目的生活在大陸上的魔物都會特意繞著法師走。

很少有魔物有膽子像這樣堂而皇之地睜著一雙血眸,摸進高階法師的臥室。

不過一想到這個魔物的身份正是殺死了那位以暴戾著稱的舊日魔王的新魔王,似乎也並沒什麼不合理的。

若是他有進攻人界的意願,早在斬殺了舊日魔王後,就將裂縫的禁製打破,指使大規模的高階魔物掠奪這片大陸上的資源。

艾伯塔在窗沿靜靜坐了會兒。

但他的視線始終落到睡得正熟的黑發法師身上。

這次他終於看清了喬希的睡顏。

比起在馬車上拘謹的模樣,喬希此時的睡相堪稱張牙舞爪,被褥被他踢到一邊,上半身和下半身擰成一個很難相信人類能夠達到的姿勢,懷裡還抱著一個枕頭,臉頰側在枕頭上,黑發胡亂在枕上鋪成一片。

看著狼狽又亂糟糟。

艾伯塔一貫不喜歡彆人在他麵前如此作態,他曾經有一次看見管家養的那隻貓科魔獸敞著肚皮掛在他的宮殿屋簷上睡得昏天黑地,當即就勒令管家將他這日漸囂張的寵物拎走。

但此時,竟然莫名覺得喬希這樣胡亂睡覺的樣子,比白天蜷縮成一團背對他的模樣順眼了不少。

看了一會兒,隨著喬希一個翻身的小動作,艾伯塔悄無聲息地從床沿上跳下來。

沒有發出任何響動,眨眼間來到喬希床前。

喬希的腦袋剛剛轉了一個小角度,此時的姿勢使得他的脖頸幾乎是毫無防備的展露在來人前。

細膩雪白的一段,略微繃起的經絡,配上他睡得微微泛紅的臉,明明是清秀乖巧的長相,卻在月色下展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誘惑感。

“……”

艾伯塔俯下身,血眸停在距離脖頸不足咫尺的距離。

鼻端在血液密集的位置輕嗅,試圖再捕捉到白天偶然感知到的那種過分甜香的氣息。

但除了體內的饑餓感因為這具新鮮軀體而愈加深刻外,一無所獲。

奇怪。

他近乎冷漠地想,在魔物的食譜中,人類並不是一種好的食材,同類的身軀對他們而言才是最好的補品。

即使是高階魔法師,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地引動他的食欲,幾乎到了難以自控的程度。

太奇怪了。

這個人類,究竟特殊在哪呢?

他一隻胳膊撐在柔軟的床褥上,床褥因為這突然的重量陷下去一個弧度。

艾伯塔俯身的程度不自覺漸漸加深,從側麵看上去幾乎是已經吻上了床上人脖頸的姿勢。

不過這絕非什麼曖昧的信號。

除了食欲,這位魔王理論上不會存在任何欲.望,於是這隻能是一個狩獵的姿態,唇瓣真正落下時,帶來的隻會是血腥的撕扯。

月光幽幽,投在床上俯身的高大騎士身上,清晰的照出他肩頸出繃緊的肌肉弧度。

體內詭異漲起來的饑餓不斷於深夜黑暗翻湧的時刻侵襲著魔王的理智,他的血眸越來越亮,瞳孔也緊縮成一條線,如同狩獵前緊繃的野獸,舌尖緩緩舔過齒根。

夾雜著晦暗的吐息從他微微張開的口中落到喬希身上。

他的唇瓣即將貼上看起來輕易就能折斷的脖頸。

這時候,喬希似乎是察覺到什麼,眉頭抽動一下,於睡夢中不安地動了動。

他將側著的腦袋轉回來,艾伯塔匆忙抬頭,鼻尖還是蹭到了喬希的下頜。

一點微熱的觸感。

他頓了頓,慢慢挺直脊背,退回床邊。

微微垂著眼眸,夜色掩蓋了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喬希好像做了什麼夢,小聲嘟囔了幾個詞。

艾伯塔側耳聽了一會兒,隱約聽得出是和吃喝玩樂有關。

就是沒有他的名字。

艾伯塔:“……”

他伸手把被喬希踹到另一側的被子扯回來,蓋好。

……

喬希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浮現一縷灰藍。

他打了個哈欠,又犯懶一樣在床上左右來回滾了兩圈,才打了個激靈,摸出魔法懷表看時間。

淩晨時分。

居然睡了這麼久!

加上白天睡的,他這一天睡的足足有十幾個小時。

他是懶,但是懶到這種程度還是很少的。

喬希抓了抓頸側,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脖子有點癢,但照鏡子看了看又沒什麼異常。

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爬去臥室洗了個澡。

將自己收拾得清爽舒適之後,天色還是沒有完全亮起來。

天色太早了,這個點莊園中的人都還沒有起床,喬希當然不會走出去強行把人叫醒,那不是擾民嗎?

他正滿懷好奇地想在臥室中探索一下細節,剛開了個頭,就聽床底下傳來一陣咚咚的噪音。

喬希困惑地從床下拖出自己昨天隨手塞進去的雜物箱。

打開箱子的鎖扣,一道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卷軸火速從其中跳了出來。

預言卷軸大聲抗議:“你、你就這麼把我丟在犄角旮旯裡好幾天?”

喬希:“啊?不然呢?”

他理直氣壯:“那你知道的事已經沒用了啊,要你乾嘛?”

沒心沒肺的沒良心的小樣子一點都懶得掩蓋。

預言卷軸氣死了:“……”

但某種程度上它還真的沒辦法反駁喬希。

它所知道的劇情首先需要喬希和那位光明聖子產生糾葛,現在喬希人已經跑路到在原劇情中完全沒出現過的偏僻領地,偏離了命運軌跡何止十萬八千裡。

它預言的那個“未來”自然就成了雞肋。

連帶著它自己,都顯得如此多餘。

預言卷軸:“你、你彆小看命運的慣性,說不定最後你還是要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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