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雪鬆領降下一場冷雨。
雨中夾著冰粒,中途轉為冰雹,小如珍珠大如桂圓, 劈裡啪啦砸向地麵,轉眼鋪開大片晶瑩。
寒風刺骨,折膠墮指。
曠野之中不聞獸吼,空中不見鳥群。酷寒襲來, 再厚的皮毛也難敵冷風。
相比城外的荒涼,雪鬆之城內則是另一番景象。
街頭巷尾車水馬龍,人潮如織。商鋪前更是人歡馬叫,往來客商絡繹不絕,顯得熱鬨非凡。
為抵禦寒冷,商人們裹著厚實的鬥篷, 穿著獸皮製的長靴,頂著寒風指揮雇工搬運貨物。
有人動作稍慢,遇到後來者催促, 乾脆掀開兜帽扛起麻袋, 和雇工一同搬貨,在結冰的道路上健步如飛。
“快點, 必須趕在天黑前離開!”
天寒地凍, 商人略顯焦急,不自覺提高嗓門,口鼻間凝出白霧。
身後的隊伍仍在催促, 商人終於不耐煩, 砰地一聲砸下麻袋, 對著最大聲的家夥揮舞拳頭, 怒聲道:“已經夠快了, 再催彆怪我不客氣!”
受到威脅的商人不甘示弱,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和對方爭論一番。
眼看一場衝突將要爆發,店主匆忙走出來,站定在兩人之間,好聲好氣勸和。見不奏效,隻能厲聲道:“新法典雕刻在城門前,也有現成的例子,兩位最好想清楚,在城內鬨事是什麼下場!”
此言一出,兩人如紮破的皮球,怒氣瞬間消散。
發熱的大腦冷靜下來,兩名商人對視一眼,心知店主陳述厲害,絕非危言聳聽。想到動手的後果,不約而同打了個哆嗦。
在兩人心生退意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身著皮甲的巡邏騎士排開人群,大步走到商鋪前。
騎士站定之後,單手按住劍柄,長劍隨時可能出鞘。
“這裡是怎麼回事?”隊長蓋爾掃視眾人,目光重點落在幾名商人臉上,“有人鬨事?”
“沒有,絕對沒有!”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商人們異口同聲予以否認。為增強說服力,之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竟然站到一起,強忍不適勾肩搭背,表現出一副交情莫逆的樣子。
“當真沒有?”蓋爾出身遊俠,洞察力非同一般。他神情嚴肅,目光銳利,能輕易看穿商人的心虛和偽裝,“國王陛下不在城內,不代表法典可以違背。發現鬨事者,輕者驅逐重者入獄。數次不遵法令,送去礦山和地鼠人為伴!”
商人們知曉厲害,登時心頭狂跳,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絕對沒有,我們一向奉公守法,從不敢違背國王陛下頒布的法令!”
“你怎麼說?”蓋爾的視線轉向店主,等待他的回答。
商人們的心提到嗓子眼,眼巴巴望著店主,希望他能看在金幣的份上幫他們度過難關。
“隊長大人,大家都知道鬨事的後果,目前沒有發生亂子。”店主十分聰明,話說得相當有技巧,既能幫商人免除責罰,也不算是對蓋爾說謊。
類似的的情況不算罕見,既然有店主做保,蓋爾決定網開一麵,無意繼續追究。他嚴厲警告商人,不許在城內鬨事,否則不會再如此幸運。
“相信我,牢獄和礦山的日子會比你們想象中的更加煎熬。”留下這番話,蓋爾帶領騎士轉身離開,腳步聲逐漸遠去。
勉強逃過一劫,兩名商人同時鬆了口氣,登時好話連篇,對店主千恩萬謝。
“不必謝我,牢記城內的規矩,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這次你們沒有真正動手,巡邏騎士寬宏大量,事情有轉圜的餘地。下一次再犯,誰都救不了你們。”店主的話不好聽,卻是不爭的事實.
“是,我們一定注意!”商人們陪著笑臉,不敢有絲毫不滿。
等到店主轉過身,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從鼻孔哼氣。吃過教訓,終究不敢再起爭執,一方加快動作運貨,另一方登上馬車,強迫自己多留幾分耐心。
蓋爾一行離開商鋪,遵循慣常的路線,穿過城內大街小巷。
騎士們走過一條長街,冰雹漸漸停歇,鵝毛大雪從天而降。
雪落成毯,堆滿了青石鋪設的街道。
天色尚早,路旁的酒館已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天可真冷!”一名騎士跺跺腳,抹去掛在眉毛上的冰霜。
“過些日子還會更冷。”另一名騎士說道。
“彆抱怨了,儘快結束巡邏,和下一隊輪換。我出錢,大家去酒館裡喝一杯!”蓋爾揚聲說道,立刻引來眾人歡呼。
“去拉森的酒館,他早就放出消息,酒館裡有最烈的酒,還有漂亮的半水妖。”一名年輕的騎士提出建議,聲音中充滿向往。
“小心一點,沉迷半水妖會要了你的命!”眾人哄堂大笑,笑聲中充滿調侃,但無任何惡意。
蓋爾也搖頭失笑。
城內的半水妖十分有名,她們的事跡傳遍王國。同國王牽扯上關係,引發諸多傳聞,部分聽上去相當離譜。
據說她們愛慕國王陛下,為了追逐年輕的國王不惜跋山涉水,曆經艱險進入雪鬆領,想方設法在城內安身。
另有傳聞,國王陛下的風流債相當多,不隻是半水妖,還有鮫人公主。
傳聞大多未經證實,但有一點無可否認,國王陛下的俊俏和他的強悍一樣聞名於世。不隻是王國內,連外族商人都在津津樂道。
提到鮫人公主,蓋爾忽然想起一件事,日前白船城送來消息,據稱海洋不穩,鮫人王國發生動蕩。那之後不久,有一支鮫人隊伍進入城內,迄今沒有離開。
“莫非真出事了?”蓋爾喃喃自語,回頭眺望城堡,凝視矗立在風雪中的宏偉建築,笑容逐漸收斂。
見他突然陷入沉默,騎士們停止說笑,紛紛看過來,想知道是什麼困擾了他。
“沒事。”蓋爾搖搖頭。沒有確切的消息,他不打算讓眾人擔心。將疑問暫時壓下,重新揚起笑容,“去換班,然後去酒館!”
騎士們大聲歡呼,互相搭著肩膀,大步朝街道儘頭走去。
城堡內,布魯推開落地窗,等候在窗外的信鳥扇動翅膀,帶著一身寒意飛入大廳。
信鳥來自白船城,在惡劣的天氣中長途飛行,樣子十分疲憊。它落在架上,甩掉翅膀上的雪花,認真梳理羽毛。
解下綁在信鳥背上的羊皮卷,布魯召喚仆人,吩咐道:“準備鮮肉和麥子,還有水。”
自從海洋發生動蕩,往來白船城和雪鬆領的書信愈加頻繁。加上各個領主遞送的文書,城堡內時常聚集數十隻信鳥,數量最多時超過百隻,單是消耗的鮮肉就是天文數字。
仆人從廚房探出頭,發現信鳥隻有一隻,馬上熟練地打開櫃子,取出帶骨的獸肉,舉刀砍成小塊,再將麥子裝進碗裡,和清水一同送往大廳。
布魯解開羊皮卷,從頭至尾瀏覽一遍,眉心越皺越緊。
“事情有些難辦。”
鮫人公主和王子爭奪王位,鮫人之主過於偏心,竟然打破規則參與其中。
迦芙納公主能夠戰勝自己的兄長,卻不是鮫人之主的對手,更被對方宣稱為叛亂者,在海洋中遭遇圍追堵截,一度險象環生。
雲婓和迦芙納簽訂契約,除非違背諾言,立場顯而易見。
如果他隻是一名領主,鮫人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