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高掛天空,夜色深沉,難得不見一絲冷雨。
樹人在林間穿行,腳步沉穩有力。
雲婓睡得正香,夢中翻了個身,差點從高處掉落。幸虧藤球纏住他才沒有發生意外。
冷風迎麵襲來,吹乾額頭上的冷汗。雲婓靠向樹乾,長長呼出一口氣,單手按住胸口,掌心下是劇烈的心跳。
樹人察覺到異樣,同時停下腳步。
“主人?”
“我沒事。”雲婓閉上雙眼,再沒有一絲困意,為轉移注意力開口道,“和我是說一說平原鎮的黑鬆,你之前說他是守護邊境的樹人?”
“邊境樹人是特殊存在。”確定雲婓沒有問題,老樹人繼續上路。
“特殊在哪?”雲婓問道。隨手抓過一個藤球,看似堅韌的蔓枝意外柔軟,收縮起表麵鱗狀的刺,手感相當不錯。
“雪鬆領鼎盛時期,境內樹人超過兩千,其中有一半在守護邊境。他們常年麵對危險,多數時間都在戰鬥,性格中有鐵血一麵,變得十分好戰。”老樹人解釋道。
“好戰是缺點嗎?”雲婓好奇道。
“不能這樣說。”老樹人沉吟片刻,組織一下語言,“大多數樹人更喜歡睡覺,他們隻是性格獨特。”
樹人體魄強悍,戰鬥力非同一般,邊境樹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雪鬆領最強盛的幾百年間,他們威名遠播,甚至有一種說法,寧可和領地的騎士戰鬥也不要惹怒這些樹人。可見成為他們的敵人會有多令人恐懼。
“黑鬆是其中一員?”
“是的。他比我年長許多,多次和炎魔正麵對抗。”老樹人實話實話,提醒雲婓見到黑鬆時一定要謹慎。幾十年沒有打過交道,他無法斷定黑鬆的性情是否發生改變。
雲婓對黑鬆愈發好奇,想到即將會麵,不由得生出更多期待。
見他不再發問,老樹人停止說話,帶著幾個新生樹人繼續向東行進。
平原鎮中,夜風徐徐,送來陣陣奇特的花香。
受驚的酒客雙腿發軟,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小心避開纏繞的樹根,踉踉蹌蹌走到家門口。幾人顫抖著手打開門鎖,進到屋內後立即關門,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低頭埋入掌心,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慶幸自己能撿回一條命。
酒館前,戰馬預感到危險,暴躁踏動前蹄,不斷打著響鼻。
酒館的門窗被樹根封住,裡麵的騎士根本聽不到戰馬的聲音。戰馬隻能自救,奮力掙脫韁繩,衝過樹根盤踞的街道。即將衝出小鎮時,被豎起的藤牆攔住。
牆上開滿藤花,一串串粉白交織,隨晚風搖曳,散發陣陣幽香。
戰馬不斷向前衝,沒能撞開藤牆,更被藤蔓纏住四肢,一匹接一匹落入陷阱,再也動彈不得。
一牆之隔,巨熊騎士對酒館外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們開懷暢飲,麥酒一杯接著一杯,很快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騎士隊長撐到最後,扶著桌麵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向吧台,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幣。手指因酒精發麻,咚地一聲,口袋落向地麵。袋口的繩結斷開,印有國王頭像的錢幣從袋子裡散出。一枚沿著地板滾入吧台,沒入黑暗不見蹤影。
“怎、怎麼回事?”
酒意不斷湧上,騎士隊長腳步踉蹌,不小心撲倒在吧台前。腹部撞向桌沿,鎖子甲無法抵禦疼痛,頓時嘶了一聲,意識清醒許多。
發現錢袋掉在地上,騎士隊長晃晃頭,試圖彎腰撿起。
視線放低的一瞬間,黑褐色的樹根猛然躥出,鋒利的尖端刺穿鎧甲,從他前胸貫入,後背伸出,帶出大片殷紅的血珠。
滴答。
血沿著樹根滴落,一滴、兩滴、三滴,彙入地板縫隙,凝成厄運般的暗紅。
騎士隊長低下頭,樹根已經收回,胸前留下洞穿的傷口,心臟破碎。
高大的身軀向後栽倒,沉重摔向地麵。騎士隊長雙眼圓睜,表情凝固在生命最後時刻,即非痛苦也非恐懼,而是懷疑和不敢置信。
醉酒的騎士毫無覺察,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老盧克走出吧台,酒館的門窗同時打開,冷風湧入,室內的燭光瞬間熄滅。龐大的樹根盤踞地麵,尖端化為一把把利矛,在黑暗中帶走騎士的生命。
整個過程,老盧克始終麵無表情,既沒有快意也沒有憐憫。
最後一個巨熊騎士停止呼吸,他從吧台後提起一盞油燈,收回龐大的樹根,邁步穿過室內,清點著騎士們的屍體。
“巨熊騎士,久違了。”
停在騎士隊長跟前,老盧克彎腰拾起重劍,看到劍上熟悉的標記,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一百年前,炎魔軍團襲擊雪鬆領,雪鬆騎士團危在旦夕。巨熊騎士團違背王都的命令,更誤導多支援軍,使得雪鬆領孤立無援,淪為一座孤島。
老盧克握住劍柄,劍尖對準騎士的胸膛,那裡已經沒有心跳,隻有一個血淋淋的傷口。
平原鎮曾是雪鬆領的軍事要塞,駐紮近一百名樹人。
遭遇炎魔突襲和援軍背刺,雪鬆領騎士團死傷殆儘,要塞中的樹人被烈焰圍困,僅存他一人。
同族戰死沙場,唯有他苟延殘喘。
這一百年來他受儘煎熬,年輪刻印的不是歲月而是仇恨。
年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