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了嗎?”
左春鳴第一個從睡袋裡一躍而起,衝向門外。
祈行夜攔都攔不住。
但就在左春鳴踏出門檻的瞬間,伴隨著轟隆巨響一同出現的震顫,卻消失了。
平靜得仿佛一切隻是錯覺。
左春鳴還以為自己是太疲憊以致於出現了幻覺,直到他轉頭看到餘荼等人也同樣眉頭皺緊,一副被驚擾後的戒備模樣,這才放下心來。
“地震?汙染會導致地震嗎?”他問。
宴頹流眸光冷了下來:“不。”
比起地震,更像是白翎羽慣常喜歡的炸.藥。
但另一股直覺卻在隱隱約約告訴她:是界壁。和拿走了她部分血肉的,是相同的存在。
祈行夜匆匆瞥了眼表盤,時間並沒有停止,天幕也依舊漆黑。但就在他推開宅子大門出去,想要到街麵上查看情況的瞬間,突然就像穿過了一道任意門。
天,亮了。
猝不及防被太陽刺了下眼睛的祈行夜,愣在了原地。
“臥槽?!”
這是他體會過的最快亮天速度,就像開燈一樣迅速,一秒之間,“啪!”的一聲從黑暗到光明。
四周街道景色如水紋波動,悄無聲息的翻湧,變化。從死氣沉沉到生機勃勃,不過眨眼之間。
街道上也出現了早起買菜和出門的人們,也有騎著車慢悠悠準備去賣早點的大爺,抱著剛采摘下來的鮮花好奇望來的姑娘,孩童興奮的大叫聲……
一派生活氣息。仿佛隻是再正常不過的小鎮日常生活畫麵。
但這才是最不正常之處。
怎麼可能……前一秒還空蕩蕩的街道,天黑時他們抵達時還殘破老舊的小鎮,忽然就“活”了起來?
“你好。”
抱著花走過的姑娘羞澀笑著,主動向站在門邊的祈行夜打招呼:“你們是來這裡遊玩的遊客嗎?之前從沒在小鎮上看到你們。”
她將花向祈行夜捧過來:“要買花嗎?”
祈行夜的注意力卻全都被那姑娘吸引,眼不錯珠的上下打量著她,試圖找出任何屬於汙染或者屍體的特征。
但很遺憾,這是活生生的人類。
姑娘還在笑著等他。
奈何祈行夜掏遍了全身所有口袋,都沒能找出一張紙幣。
“那就送給你了。”
姑娘笑笑,將花塞進他懷裡,然後就擺手準備離開:“祝你們玩的開心。”
“等等。”
祈行夜笑眯眯遞過去兩條巧克力:“不好意思,很多年都沒有在身上放錢的習慣了,我和你換怎麼樣。”
姑娘歪頭想了下,同意了。
“不過,你們怎麼會住在這家?”
她好奇越過祈行夜往身後的院子看。
雲翳清忽然看到門外冒出個姑娘,趕緊將手裡的匕首藏在身後,然後擺手笑著向她打了個招呼。
姑娘“噗呲”笑了出來:“好傻。”
雲翳清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
祈行夜卻反應迅速一把握住姑娘的手臂,不讓她往宅子裡走。
“這棟宅子怎麼了?”
他眸光幽深,挑了挑眉問:“聽你的語氣,似乎這宅子還有故事?”
姑娘後退兩步,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笑著卻什麼也沒說,隻道她阿娘在找她了就徑直離開。
如果那賣花姑娘直接說出宅子的事,或許祈行夜還不會太重視。但看到她這樣忌諱莫深的模樣,祈行夜反而感興趣了。
他沒有貿然把花拿進宅子裡,隻隨手放在一旁的石獅子上,然後便側開身,讓宅子外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麵前。
“看,天亮了。”
祈行夜笑著問:“這個天亮的速度,能不能哪個世界紀錄?”
左春鳴愕然,久久無法回神:“怎麼……可能?”
這是完全違反物理法則的變化,說給任何一個接受過教育的人,都絕不會相信。
一秒之間天亮?
餘荼挑眉:“上次來,倒是經曆過一秒天黑。沒想到這次反過來了。”
“但上一次,我們沒有聽到過鎮子裡的巨響。”
宴頹流目光陰晴不定:“除了找到白翎羽,還要搞清楚巨響的原因才行。”
祈行夜點頭讚同:“有什麼計劃?”
已經來過小鎮一次的餘荼兩人,明顯經驗更加豐富,也更熟悉小鎮的情況。
聽到祈行夜的話,餘荼笑了:“如果你問的是桃子鎮,那我隻能說,在這裡任何計劃都趕不上變化。”
這個小鎮有多詭異?
上一秒還在街上行走,下一秒失重感傳來,再睜開眼就不一定會出現在哪裡。
也許是河岸邊,也許是某戶人家,正在做的事自己總沒有印象,對自己的處境也完全茫然。
餘荼和宴頹流上一次在小鎮時,為此而受到了不少阻礙。
但她們還是拿出紙,將記憶中小鎮的地圖詳細畫了下來,所有走過的路線都在腦海中清晰無比,細致到每一扇門窗,每一個死胡同的小巷位置。
“聊勝於無吧。”
餘荼淡淡道:“但在桃子鎮,最好不要用常識來判斷,就算是地圖……也是會變的。”
本應該是死胡同的位置拐進去,卻是赫然寬闊的大道,本來是開闊地帶,轉彎看去時卻發現不知何時蓋起了房子,一夜之間拔地而起。
類似此類的事情屢見不鮮,讓他們這些從外麵進來的人,完全處於客場劣勢狀態。
就連所有的現代化輔助工具,在這裡也沒有用武之地。
“電話,衛星,電子地圖,槍支……所有你在現代化戰鬥中習慣使用的一切,在這裡都幫不上忙。”
餘荼皺眉:“有無形的力量,將這裡完全屏蔽在信號外。”
甚至舉起槍對準敵人,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發現自己對準的竟然是自己的同伴,於是隻能趕忙歪開槍口,讓已經扣動的扳機不至於傷到自己人。
如果不是餘荼反應迅速,上一次在桃子鎮,她幾乎差點殺了宴頹流。
明明對準的是渾噩卻具有高度攻擊性,顯然已經開始異化的居民,可當子彈射出去後,站在目標位置的,卻是宴頹流。
宴頹流那雙看到子彈而緩緩睜大,不可置信的眼眸……
餘荼至今難以忘記。
當時她迅速飛撲向前,與自己射出的子彈賽跑,抱住宴頹流與她一起摔向地麵,子彈擦過餘荼自己的肩膀重傷,但好在沒有殺死宴頹流。被她壓在身下抱在懷中的身軀,仍舊的溫熱的。
那份溫度,幾乎要燙傷餘荼。
這也是為什麼,餘荼沒有讓祈行夜攜帶槍支進來。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與她一樣的反應速度,如果真的是自己親手殺了同伴,那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嚴重打擊,甚至會直接摧毀精神防線。
餘荼不能冒這個險。
“隊長。”
宴頹流看出了餘荼的在乎,她眉眼柔和了一瞬,彎了彎唇角,伸手過去輕輕牽住了餘荼的手:“我沒有埋怨過隊長。如果當時子彈快過隊長,我沒有被隊長救回來,那唯一應該埋怨的,隻有汙染,而不是隊長。”
餘荼靜靜側眸看她,許久,輕聲歎息:“我知道。”
但知道,與執行之間,仍舊隔著一條縱寬的鴻溝。
她與宴頹流相互扶持著走過無數危險戰場,生死一線時,隻有彼此的臂膀可以依賴信任。這份隻屬於搭檔之間的情感,遠勝過所有尋常人所知的關係。
又怎麼會容忍宴頹流死在自己眼前?
更何況是自己親手射出的子彈。
餘荼反手握住宴頹流的手腕,修長手掌漸漸收緊,用力到在宴頹流的皮膚上留下指印。
而旁邊的左春鳴聽到桃子鎮如此危險,更顯得焦急。
如果不是祈行夜眼疾手快的攔下,險些讓左春鳴直接衝出的大門。
“小左,你乾什麼?”
祈行夜低頭看向砸進他懷裡的左春鳴,皺眉道:“在這種地方單獨行動,如果你出事了都沒有人能救你。你在想什麼?這可不是你本來的行事方法。”
那個雲省最好的情報中介人,即便凶狠也絕不會像街頭的毛頭混混一樣,不知深淺的橫衝直撞。
“但那是我弟弟。”
左春鳴的嘴唇顫抖著,看向祈行夜的眼神慌亂而恐懼:“如果他真的在這裡出什麼事,如果他現在立刻就需要我去救他,一分鐘都等不了……”
“你確定你說的,真的是南方分局的左秋鳴嗎?”
宴頹流雙臂抱胸,挑眉嗤笑:“沒想到素有狂戰士之稱的左秋鳴,也有被當做三歲孩童的時候。”
聽到弟弟的名字,左春鳴瞬間回頭:“你認識我弟弟?”
“不止是認識。”
宴頹流揚了揚下頷:“也與他一起並肩作戰過。”
3隊很難會將哪位調查官真正放在心上,至今被他們認可的,也隻有祈行夜一個而已。
雖然白翎羽脾氣暴躁,但她表現出來的高傲,多少也有3隊眾人態度帶來的影響——作為領域最強者,3隊是一柄鮮血開刃鋒利的刀,從來不需要知道中庸謙虛是什麼東西。
他們有自己的驕傲。
唯一還能被3隊看在眼裡的隊伍,也就是機動1隊了。
至於駐守在南方分局的機動6隊,甚至包括分局長蔡琰為在內,都沒有被3隊真正放在眼裡。
是一起出現在戰場上,都會嫌棄拖他們後腿的存在。
但就在這樣的南方分局中,還能被宴頹流關注的,也隻有一個左秋鳴了。
——雖然最初也是因為要調查祈行夜的背景,牽扯到了祈行夜身邊的能人異士,為了調查左春鳴,才順便關注的作為弟弟的左秋鳴。
但是在隨後一段觀察中,宴頹流發現左秋鳴比自己預料的要好很多,並非印象中耽溺於情感和正義而顯得軟弱的那種人。
狂戰士。
南方分局眾人對左秋鳴的調侃。但從來沒有起錯的外號,“狂戰士”之稱,確實最大程度上概括了左秋鳴的行事風格。
“這也是南方分局一開始會派左秋鳴來這個鎮子的原因。”
餘荼淡淡說道:“因為危險,從一開始就存在。”
她揚了揚下頷,示意自己對麵的座位:“左春鳴,你是想繼續關心則亂,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撞牆找你弟弟,還是打算坐下來,聽我說?”
如果放在平常,餘荼的態度一定會激怒左春鳴。彆說坐下來交談了,不掀翻桌子咆哮離開都是好的。
但現在,他抿了抿唇,思量幾秒鐘,就向餘荼走去。
“你都知道什麼?”
餘荼掀了掀眼睫,紅唇勾起笑意:“那要看你都知道多少了。”
“左春鳴,你是個情報販子。”
她屈指,不輕不重叩了叩石桌:“那就用你的情報,來換我這裡的情報吧。你能告訴我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我就告訴你多少。”
“這叫,公平。”
左春鳴微不可察的側首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緩緩眨了下眼。
左春鳴點頭:“成交。”
餘荼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小互動,挑眉輕笑:“明明是我們的案子,怎麼搞得好像祈行夜才是這裡的老板?”
左春鳴漠然:“抱歉。但是比起你,我隻信任祈老板。”
餘荼歪了歪頭,隨即開口道:“這是隸屬於我們的案子。雖然很多細節不能告訴你,但抹除掉關鍵信息後,我會儘可能將真相完整的告訴你。”
“那你呢?左春鳴,你能用什麼情報來換?”
左春鳴剛想要開口,卻見餘荼豎起一根手指,抵在紅唇前,做出噤聲的手勢。
“貼心提示,隻有我不知道的才可以。”
餘荼笑容惑人:“我沒有謙虛的習慣——但我有最頂尖的技術人員支持,所有能在網絡上找到的消息,我都一清二楚。”
“左春鳴,將‘人’的部分告訴我。”
這也是一向行事利落乾脆的餘荼,會願意與左春鳴交易的原因之一。
除了祈行夜這個不可輕易惹怒的中間媒介之外,就是為了左春鳴最擅長的情報領域。
——人。
餘荼沒有說謊,她確實坐擁最頂級的技術人員。
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清楚,有很多情報,不僅僅是精通機械與網絡,就能拿到手的。
最關鍵、最根本的因素,永遠在人身上。人才是情報傳遞最原始的媒介。
而左春鳴,他最擅長的,也正是與人打交道,從任何其他人一線不的的細枝末節裡,抽絲剝繭,層層追逐,直到找到目標。
在雲省尋找降頭師阿泰時,餘荼就被左春鳴的技術驚豔到了。而現在,就是她需要左春鳴來告訴自己桃子鎮不為人知秘密的時候。
——有祈行夜在,餘荼相信以祈行夜縝密的行事風格,一定會事先交待左春鳴進行調查。
她剛好來摘果子。
左春鳴果然神情變了。
他想起來祈行夜交待他去找的情報,但再心急如焚想要知道弟弟的下落,他還是沒有擅自貿然開口,而是轉頭看向祈行夜,尋求指令。
雲翳清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左春鳴身後,一副支持他的架勢。
前一刻還相對和諧的隊伍,立刻看出傾向。
——即便眾人同行,但左春鳴幾人效忠和信任的,還是隻有祈行夜。
祈行夜挑眉,大馬金刀的在餘荼和左春鳴之間坐下,占據了石桌另一角。
“小左,挑你認為重要的說。”
他半撐著臉,笑意吟吟:“那我就勉為其難做個裁判吧,監督你們互相之間交換情報,誰都不許抵賴。”
左春鳴點頭,定了定神,在祈行夜的示意下率先開口。
他之所以知道弟弟失蹤的消息,其實是最初可以追溯到一次委托。
對餘荼來說,是一個多月前的170。
來找左春鳴的客戶,是化工廠老板,他請左春鳴幫忙找一個失蹤的環境調查小組。
化工廠老板不傻。
桃子鎮出事,一切懷疑的矛頭都指向最初被村民質疑的化工廠,認為是化工廠為了製止環境小組找到化工廠違規排放的秘密,才會暗中對小組成員下手,將所有知情人滅口。
可問題在於,化工廠老板真的沒有做過。他也很委屈。
“幾年前,化工廠就為了給另外一個廠子讓路,拿了錢關閉。這幾年我一直都當這個廢廠不存在,早就拿著錢過上了退休生活。我完全沒有必要對環境小組不利啊。”
化工廠老板提及另外一個廠子時,麵帶懼色,提都不敢多提,隻含糊其辭的道:“那個廠子背後的人,一定很厲害,不是我這種小蝦米能惹的。”
老板還記得幾年前對方派人來找自己的情形。
化工廠是在十幾年前那段野蠻發展時期建立的,吃了時代紅利之後,就慢慢在走下坡路,近幾年就算老板想儘了辦法,也還在微利和虧損的邊緣反複徘徊。
廠子早就從搖錢樹變成了累贅。
所以當一整列氣勢驚人的車隊停在廠子外麵,隻有一個秘書打扮的人拎著公文包下車,帶著一整箱現金來談判時,化工廠老板連猶豫都沒有,甚至沒敢還價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對方說,要買下他工廠地下和周邊山林的使用權,而多出來的那三百萬,是封口費。
“我們老板不喜歡被人關注,尤其是與生意有關的。”
秘書將沉重的密碼箱推過來,笑得斯斯文文:“我們很不希望未來某一天,發現我們在你化工廠的投資,會出現在彆人口中。如果真有那一天,請你放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