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為給林不之打電話的時候,商南明和祈行夜已經帶著被捕財團創始人,坐上了返航京城的專機。
雲省機密機場接到的是特殊長官下達的命令。即便蔡琰為要求攔截,阻止起飛,但機場表示,我們深表抱歉但愛莫能助,特殊長官的指令高於南方分局。
飛機安然升空,按照原計劃返航,絲毫不受蔡琰為帶來的阻力的影響。
“你們這是越權!林不之,這是我南方分局的管轄範圍,不是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菜市場!”
蔡琰為勃然大怒,在電話裡像一頭憤怒的公牛。
林不之將聽筒向外送了送,不加掩飾的嫌棄。
他隨手將聽筒擱置在桌麵上,任由蔡琰為自己在那裡對著空氣發泄怒火,自己則向秘書招了招手,趁著這段空檔,處理起了堆積下來的文件。
林不之小小聲問秘書:“還有文件嗎?趁著那老狗生氣,快,廢物時間再利用。”
“食堂今天中午要做好菜,我可要趕快處理完上午的工作,去晚了就沒得吃了。”
秘書臉上閃過笑意,原本因為蔡琰為的怒罵而糟糕的心情,也迅速回轉升溫。
他將要的急的文件挑出來,恭敬放在林不之手邊,溫聲笑道:“局長彆擔心,要是趕不及,我去食堂給您打一份回來。”
堂堂調查局局長,在食堂吃頓好飯的“特權”還是要有的。
林不之連忙擺了擺手,小聲埋怨道:“誰要把時間浪費在蔡琰為身上?我可是聽食堂大師傅說了,今天還有炸蘑菇——飯盒熱氣一蒸,炸蘑菇還能好吃了嗎?”
一大早剛從京城大學回總部,他就看到了食堂的人在洗刷蘑菇,昨天晚飯也沒來得及吃的饑腸轆轆,可是讓他一直惦記著這頓午飯。
怎麼能讓蔡琰為毀了?
“林不之!你猜我聽不聽得到!”
蔡琰為怒喝,額角直跳:“你拿我和炸蘑菇比!還說我是浪費時間!”
林不之眨眨眼:呀,被這老狗聽見了。
他笑著向秘書打手勢,秘書點點頭,默契離開辦公室,關上大門,留下可以單獨通話的環境。
“蔡兄,火氣不要這麼大,是春天了上火嗎?”
林不之一本正經笑著問:“尿黃嗎?舌苔發白嗎?到你這個歲數,可要注意養生,千萬彆哪天一股火,腦溢血死過去。”
蔡琰為剛想回答,還疑惑怎麼林不之突然關心起了他的身體健康,又在剛起個頭的時候恍然反應過來。
——這是林不之在詛咒他早死啊!
好你個林不之!
蔡琰為氣得血壓飆升,大喝:“林不之!你身為調查局局長,對待工作就是這種態度嗎?”
林不之笑意吟吟:“什麼態度?良好的態度,不過在這方麵,我確實不及蔡兄,憂國憂民,一身正氣。”
蔡琰為聽得直皺眉。
有了前車之鑒,不管多好的話從林不之嘴巴裡說出來,在他聽起來都像是在嘲諷,明褒暗貶,陰陽怪氣。
“從前學生時代,躲懶看閒書,看到過一句話,不知蔡兄聽沒聽過。”
林不之笑道:“越是滿口主義的人,心裡就越都是利益。越缺什麼,就越強調什麼。”
“當然,我是比不得蔡兄為國為民鞠躬儘瘁,想必蔡兄不怎麼看這些閒書吧?”
林不之問:“就是不知道,你覺得這書上,說的都對嗎?”
蔡琰為猛地沉下眼睛:“姓林的,你什麼意思?敲打我?”
林不之聳聳肩,向後仰去,靠坐在寬大椅子中,氣定神閒:“不敢,南方分局都在特殊長官之上,敢攔公務機密飛機了,我怎麼敢對您怎麼樣,蔡局長。”
蔡琰為現在確定了,林不之,就是在敲打他。
並且,很生氣。
林不之這位調查局局長,各部門機構單位說他什麼的都有,但隻有一點:從來沒有人,敢輕視林不之。
一般這樣做了的,很快都會從權力場上消失。
這是個在傳聞中與調查局一同“出生”,從調查局還不存在時,就已經涉水黑暗的老狐狸。他所經手過的汙染事件,在曆次災難中鎮守調查局,與各方勢力周旋……尋常人一生也不會經曆遭遇的艱難,是林不之習以為常的日常,手段早已經在過往無數次經曆中,千錘百煉的成熟。
林不之,是調查局的定海神針。
與他為敵,絕非明智之舉。
蔡琰為本來想要說出口的話,也不由哽在了喉嚨間,仔細思考後,重新換了說辭。
“商長官離開雲省太匆忙,我沒能來得及抽出時間,見一見商長官,和商長官探討下本次汙染案件的後續處理問題。”
蔡琰為瞬間恢複冷靜:“這次案件發生地既然是雲省,就應當是南方分局的管轄範圍。就算商長官是本次案件的主要負責人,那也應該有南方分局從旁協助,共享情報,共同解決。”
“我聽說,商長官從雲省,還帶走了一位普通市民?”
蔡琰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或許,我可以提供幫助。”
畢竟在雲省這麼多年,就算是本地蛇,也比外埠龍要強。
質詢常年在雲省邊境往來的T國資本財團創始人,似乎,邀請蔡琰為這個“本地人”一起,才是正確的選擇。
如果是在從前,確實如此。
可惜,蔡琰為不了解祈行夜。
有祈行夜,有祈行夜龐大可怖,遍布每一寸土地的朋友們,他能從創始人口中問出的情報,絕對不會錯漏一分一毫。
不需要蔡琰為。祈行夜本身,就可以在任何地點,都是“本地人”。
林不之輕輕笑著,卻不容置疑的拒絕了蔡琰為。
“南明早就成年了,我也不是人家的老父親,不好對他過多乾涉。他那邊問出或問不出什麼,我都沒有辦法插手。”
林不之:“我隻是個普通老頭,管不了那麼多啦。蔡局長,有公事上的需要,可以走申請流程,要求南明協助你們。”
而這個流程……行政部具有非常成熟的經驗,可以在合規合理的情況下,想拖多久拖多久。
就算是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彆想。
蔡琰為剛張嘴想要說什麼繼續爭取,就聽林不之忽然道:“咦?開會是嗎?哦哦很急,好我這就過去。”
林不之笑道:“蔡兄,我有個緊急會議要參與,不打擾你忙了。改天再聊。”
等蔡琰為回過神來,電話已經掛斷。
再打過去,就是局長小組的前台秘書接聽,禮貌表示局長在開會,會轉達。
要禮貌有禮貌,要效率有禮貌,要林不之也有禮貌。
蔡琰為恨得捏住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手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碎裂,卻無可奈何。
而他的辦公室門外,也有調查官在敲門,前來詢問醫院和雲省大學的後續處理問題。
蔡琰為就算在內心如何對林不之和商南明百般不滿,也無計可施,隻好暫時作罷。
而京城總部,局長辦公室,林不之卻爽朗大笑。
秘書也敲門而入,笑著說局長一定是遇到了有趣的事。
林不之搖搖頭,俊容上笑意未褪:“沒有。隻是想到不用錯過午飯罷了。”
他擺擺手,秘書放下文件後離開。
辦公室內,隻剩下林不之一人。
笑容從他唇邊慢慢消失。
終端屏幕上,蔡琰為的履曆醒目。
照片中蔡琰為的臉倒映在林不之的眼瞳中,泛著冷光的嚴酷。
“這個蔡琰為……”
林不之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商南明的終端響起。
他皺眉,聽著林不之說起蔡琰為的動向。
“辛苦了,局長。”
商南明淡淡道:“雲省事情多,蔡琰為還騰不出時間來應對京城的事。如果他不忙,我不介意讓他忙起來。”
“這件事,我來處理。”
商南明向旁邊的羅溟遞去一個眼神,羅溟立刻了然,到一旁去聯係南方分局,要求對方細查出過汙染物的山林,務必要翻找每一寸土地,不能遺漏任何可能的汙染粒子。
餘荼和商南明都很清楚,經曆過祈行夜掘地尺式的摧毀後,山林裡彆說一粒汙染了,就連灰塵都刨得乾淨,沒有再進行後續處理的必要。
但南方分局並不知道。
後續的清理工作也在標準應對章程內,商南明這樣要求,無可厚非。
但就如他對林不之所說的,南方分局,要就此忙碌起來了。
——十萬大山,足夠令任何人頭疼的麵積。
林不之挑眉,了然。
商南明借由程序,讓蔡琰為忙得分身乏術,卻根本找不出拒絕的理由。等什麼時候商南明這邊辦妥了事情,結束了對T國財團創始人的詢問,讓蔡琰為想要插手也找不到縫隙的時候,商南明再叫停工作。
什麼時候結束,完全看商南明的需要。
主動權在他手裡。
“那就交給你了,南明。”
林不之笑眯眯道:“看來,有好事發生。今天中午都能多出兩碗飯。不過南明你應該是趕不上了?回來之後,總部外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是嗎?”
——把該處理的,在總部外處理乾淨,再回來。
商南明頓了下,勾起唇角:“嗯。”
“多吃點,局長。”
林不之心裡甚慰,正準備點頭感慨孩子大了,會心疼人了,就聽商南明又開了口。
“聽說京城大學的秦主任,就因為喜歡吃,又不愛運動,現在已經中年發福了。看來,局長也距離那一階段不遠了。”
商南明平淡道:“需要提前聯係後勤部,讓他們再準備大兩個尺碼的局長製服嗎?”
林不之:“…………”
他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上不上下不下,差點被商南明梗死在當場。
他連忙對著終端屏幕照了照自己的模樣,難得關注自己的外表:“……有那麼糟糕嗎?”
商南明:“嗯。”
他的語氣平淡,聽起來像是在閒聊彆人的故事:“聽說有人老了也風華依舊,成功挽回愛人的心。隔壁王大爺因為禿頂發福,隻能孤枕流淚到天明。林局長聽說過這個故事嗎?秦主任講給我聽的。”
林不之:“…………”
我覺得你小子話裡有話,但我沒有證據。
“祈行夜在你那?”
林不之疑惑:“他是受傷了還是怎麼的,你今天格外針對我啊,南明。”
商南明:“錯覺。”
林不之:……錯覺個頭!你都快噎死我了。
他想了想,明白了:“這次案件既然已經交給你,那就是你全權負責,不論中間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過問。一切以你交給我的報告為主。”
你想讓我這個“官方”知道多少,那官方就隻會知道多少。至於那些被你判斷為不適合記錄在案的秘密,多一句我都不會過問。
商南明眸光和緩,這才點點頭:“局長多吃點。”
林不之冷笑:“謝謝,托你的福,我現在已經沒胃口了。”
吃?吃什麼吃!
於是一大清早,在留守總部宿舍的調查官們陸陸續續醒來,到訓練館晨練的時候,就發現跑步機上,已經有人早早的在那裡汗流浹背。
看那人瘦削隻覆蓋一層薄薄肌肉,修長如鬆柏般的筆直背影,不像是外勤一線的結實身材。但這麼早起床?又不像是在總部的後勤。
早起大腦還渾噩的晉南沒有多想,打著哈欠和那人打了聲招呼,就在旁邊另一台跑步機上準備熱身。
“早。”
“早。”那人也笑著回了一句。
晉南後知後覺:這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他眨了下眼睛,遲緩轉頭看去。
就見局長在笑吟吟的看著他。
晉南:“…………”
“!!!”
“局長!”
他一驚之下忘了自己在跑步機上,踉蹌跌倒摔在滾帶上,狼狽坐在地麵驚愕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更熟悉的製服威嚴,扣子扣到上方不漏一絲肌膚的一絲不苟,而是運動裝扮,兩條筆直的大長腿露在運動褲下,常年不見陽光的白皙。
雖然已經四五十的年紀,但林不之常年運動保持健康,看起來遠比同齡人更年輕。久居上位養出的威嚴,更是讓人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的年齡或俊容,而是磅礴不可冒犯的氣場。
但今日,很顯然林不之心情並不太好。
這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怕。哪怕他是在笑著。
看到這幅笑臉的晉南抖了抖,忍不住迅速回想起自己最近都做錯了那些事。
“彆在意,我就是來隨意運動一下,舒展下筋骨。”
林不之看了看晉南,惆悵道:“老了……”
晉南驚恐。
——當生氣的領導在你麵前說他自己老了,你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懷念過郝仁。
要是郝仁在這,一定知道應該說什麼,而不是像他這樣絞儘腦汁也不知道答案。
“不,不老?”
晉南試探著小心翼翼:“局長您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剛踏進訓練場的郝仁:“…………”
你他媽的怎麼不乾脆咒局長死在這呢?!會不會說話?會不會??拿什麼拯救你,我的同期!
林不之失笑,搖了搖頭,但沒說什麼,隻關切詢問晉南有沒有摔傷。
顯然,他很清楚晉南是什麼性格,在這番話心裡自動翻譯成了晉南原本想說、但表達失誤的意思。
“晉隊長,今天需要出外勤任務嗎?”
他笑著擦了擦汗,不經意到:“祈行夜剛從雲省回來,批了他幾天假,我記得晉隊長和他關係不錯?去他那一起玩,放鬆一下也好。”
“誒?”
晉南滿眼迷茫:“我沒說要去祈偵探那……”
郝仁實在看不下去,大跨步走過來,一把將晉南拽到自己身後:“謝謝局長,晉南昨天還和我說要去偵探社呢。”
說著,郝仁就準備帶晉南離開。
林不之揮了揮手,不在意:“去吧。”
晉南還想說什麼,已經被郝仁攔腰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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