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內心思緒澎湃,但麵上一點不顯,依舊是李龜龜熟悉的那張吊兒郎當萬事不放在心的笑臉。
兩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祈行夜很快就明白,他和李龜龜被巨蟒吞噬之後,並不是真的在“巨蟒”腹中。
而是直抵了汙染巢穴最深處的核心。
CC2777案件嚴格來說,是沒有汙染源和縫隙的。既然如此,自然也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操控所有汙染物。
它們就像是一盤散沙,各自的思想和能量都在墮化後融合到一處,反而是哪股力量最強,哪股力量局IU掌控局麵。
在殯儀館所有人被汙染之前,操控這一切的,是最初被汙染的許文靜。
他想要死亡。
於是,汙染粒子的效果在那時間也變成了死亡,所有被汙染的人,都被卷入了死亡,一如祈行夜出現在冷凍間,李龜龜看到自己在墓地。
其他的組員,也在被汙染後趨向於許文靜,想要從痛苦中解脫,尋求死亡。
他們為許文靜送葬……又何嘗不是將自己的心願投射在了其他人身上。
或許,如果真的能看到許文靜被焚燒成一把灰,死得乾乾淨淨,他們也會獲得慰藉,和許文靜的骨灰一起埋在殯儀館後山的某處。
但在汙染波及到整個殯儀館之後,更多的人被卷入其中,汙染物範圍進一步擴大,所有汙染物都被絞碎個體存在,開始融身進唯一的聚合體,像被“銜尾蛇”吞噬的蟲蟻,變成巨蟒的養分。
他們各自的想法,思維,遺憾,也都逐漸交融,打破了原本汙染聚合體的平衡,並重新尋找新的平衡。
祈行夜猜測,他和李龜龜在殯儀館內經曆的混亂虛實,就是這些汙染物之間的思想彼此拉扯割據的結果。
一方壓製另一方,另一方又反抗將一方踩下去,想要做唯一的船長指引聚合體這艘船的航向。
於是,有的人想活,有的人想死。
虛假和現實也不斷交替,令當時還尚未被汙染的人所看到的景象反複更迭,像走在風浪中劇烈顛簸的船上,左搖右晃無法定住身形的迷惑。
隻可惜,汙染物並沒有真正的死亡。
“怎麼對汙染毫無所知就敢研究汙染粒子啊。”
祈行夜一想到大洋科技以及那個實驗組,就覺得太陽穴在劇烈跳動。
他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明白調查局為何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拚上調查官的性命去填,也要將汙染和汙染相關所有的事物消息,全都封鎖在黑暗中。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或是在普通民眾之中造成恐慌擴散……後果,就如今日的殯儀館一樣。
“什麼?”
李龜龜試圖聽清:“祈老板你說的……汙染?什麼汙染,環境汙染嗎?”
他大為驚奇:“我們都快死了,你還在考慮對環境的汙染嗎?”
祈行夜皮笑肉不笑:“嗬嗬,是你的精神汙染,看到你就煩——你什麼時候結算委托費?”
不知道吧?現在你才更像是那個汙染物。
李龜龜擺擺手:“你倒是把我和我徒弟救出去再說委托費啊。”
祈行夜:“記得是按人頭結算。”
李龜龜:“!”
他驚恐:“怎麼還坐地起價的!”
祈行夜微笑。
李龜龜秒慫:“行,你救走幾個我就付幾個人的錢,行嗎?”
得知自己的其中一個徒弟平安獲救,正和明荔枝商南明在一起時,李龜龜長長鬆了口氣,像卸下了一座大山,頓時輕快那裡起來,再沒有後顧之憂的跟著祈行夜向更深處走去。
祈行夜沒有將汙染的具體信息告知,卻不忘嚴肅聲名,繼續
向前有死亡的可能性,要李龜龜做好準備。
李龜龜鬆快的笑了:“祈老板,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雖然是個街頭擺攤的算命騙子,但我怎麼說也是有正經師承的。家師可是龍虎山天師!有祖師爺在上麵看顧著那種。”
“哦對,你是不是說過你老師姓秦?好像我師父有個朋友就姓秦。說不定我們還是一家人呢。”
李龜龜驕傲叉腰:“平日裡為了混口飯吃也就算了,在這種時候要是還不給師門爭氣,怕不是祖師爺都要氣得半夜入夢來揍我。”
平日裡總是搖著蒲扇帶著墨鏡笑嘻嘻沒個正形的李龜龜,在說起師門的此刻,卻自豪的挺直了腰板,挺拔如龍虎山風與雲間搖晃卻不曾真正彎折的鬆柏。
耀眼極了。
祈行夜唇瓣動了動,眼神複雜,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隻從戰術背帶中抽出兩把槍扔了過去。
李龜龜一秒慌亂,趕緊手忙腳亂的去接,在半空中連顛了幾次才終於堪堪將槍械拿穩。
他整個人都僵了,像捧著燙手的山芋,不敢拿但更不敢扔。
“臥槽啊……是模型,還是真家夥?”
李龜龜嘴長得快要比臉都大了:“祈老板你怎麼敢的!你這是,這是犯法你知道嗎?誒呀,我怎麼突然就瞎了呢,墨鏡,我墨鏡呢?”
祈行夜:“…………”
他無語:“放心,是真的,要說合不合法……也沒有哪條法規定不能殺汙染物啊?這叫法無禁止即可為。”
祈行夜簡單的將用法和李龜龜說了一遍,告訴他,一旦遇到任何攻擊他並且不像正常人對方的東西,就立刻開槍。
李龜龜:“我有桃木劍。”
祈行夜扯開一個笑容:“你的桃木劍要真能殺那玩意兒,那我有很多朋友想要認識你。”
他將自己身上僅剩的其他防護作用裝備都脫了下來,扔給李龜龜讓他穿上,又讓李龜龜喝下所有剩下的阻斷劑。
李龜龜不明就裡,但祈行夜的聲音太過嚴厲快速,像鐵麵無私的審判官,令人不敢反駁或質疑,隻能乖乖聽令。
“嘔。”
李龜龜麵色難看極了:“祈老板你這符水也太難喝了!是不是過期了?”
祈行夜:“彆問,問就是三無產品。你要是活著回去了,記得給我加錢,這都是要收費的。懂?”
“行,等我再去街上拽兩個人說他們有血光之災。”
李龜龜:“我去騙其他人養你啊。”
他小聲嘟囔:“這也太摳門了,祈老板。”
祈行夜聽見了,但什麼也沒說。
隻無聲的歎了口氣。
要是能救李龜龜回來……
他們行走在海底。
四周都是殷紅血水,潮流從身邊波動穿行而過,卻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
在海底鋪著的不是精美貝殼珊瑚,而是無數顆沉底腐爛的頭顱。
那些骷髏頭散落在周圍,沒了眼珠的黑黝黝眼窩死死盯著兩人,似乎在無聲的詢問:為什麼,你們還沒有死?
為什麼,我死了,你們還能活著?
這種比死亡更折磨的痛苦,為什麼沒有降臨在你身上。憑什麼!
無數暗流隱秘的湧動。
小小血線從骷髏眼眶中鑽出來,沿著骷髏骸骨攀爬蜿蜒,順著海水遊向遠處兩人的背後。
越來越多的血線,在從各個骷髏中爬出來,像數不清的蚯蚓在蠕動,彙聚,彼此吞噬,爭奪力量,壯大,新一輪的爭搶……
全神貫注深入巢穴最底層的兩人,卻對身後發生的事情全然無知。
李龜龜並不是他那個在城市街頭算命攤前成長,見過最危險的事是
兩個阿姨為了一包特價雞蛋打起來的徒弟。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有正經師承的人。
老天師帶徒弟,就一個標準——還能喘氣就行。
李龜龜見過厲鬼食人,鬼王焚村,他跟著老道長深入過厲鬼老巢,於生死之間命懸一線,也曾經哆嗦著手將遺書壓在石頭下,給祈行夜打電話哭腔讓他記得給自己收屍。
但之前二十幾年所有的遭遇,都不及今日黑暗中一瞥來得驚心動魄。
“祈老板……”
李龜龜愣愣仰頭,看向龐大到沒有邊際的猙獰怪物。
他神情恍惚,喃喃問:“這到底,是什麼鬼?”
海中之海,黑暗中,更深的黑暗。
在那最深處的海中海,巨大的怪物仰頭靜立,像遺落在遠古早已經陷落的海底城池雕像,似乎早已經石化。
可當細看之下,卻會發現那怪物身上的紋路極為奇怪,鱗片之間,有很多細細的黑色絲線在海水種飄搖,鱗片的花紋更是詭異。
李龜龜不由自主想要向前走去。
他恍惚著抬起腳,想要向前邁進。
卻被祈行夜大力一把扯回來。
“你乾什麼去!”
祈行夜皺眉嚴厲:“你是第一天入行嗎李龜龜?你和你師父去殺鬼的時候也是這麼莽撞嗎?”
李龜龜像一頭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