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秦始皇幾乎沒有閒暇時間娛樂。
再加上還惦記著做夢,秦始皇連後宮都不去了。
因為沒去後宮耕耘,導致他的身體還吃得消,健康狀況沒有因為過分疲勞而垮掉。
但他身邊的人仍舊看著十分焦心。
特彆是李斯和趙高。這兩人總覺得,秦始皇前腳一死,後腳自己就會被五馬分屍。
趙高一直想扶胡亥上位。扶蘇和秦始皇的關係惡化,他出了不少力。
雖然給趙高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在秦始皇還活著的時候謀反,但他了解秦始皇,知道秦始皇極其恐懼避諱死亡,所以沒人敢在他麵前提為駕崩做準備,所以秦始皇很大概率死的時候來不及立太子。
趙高猜測,秦始皇會在病危時才宣布詔令,公布繼承人。而自己掌管秦始皇的印璽,是秦始皇的心腹,到時候托孤之人絕對有自己。
而另一個人,肯定是李斯。
如果還有第三人,那應該是蒙毅。但如果自己能聯合李斯,蒙毅就不足為懼。
而且自己宮奴出身,秦始皇最愛讓自己在身邊伺候,所以他會最先觀察到秦始皇的身體狀況。
他隻要覺察到秦始皇身體不適,就找借口支開蒙毅。蒙毅十分輕視自己,不會猜到自己能膽大到假傳詔令,一定會中計。
到時自己和李斯成為秦始皇的托孤重臣,不就想立誰,就能立誰當皇帝?
但秦始皇現在已經立了扶蘇當太子,他所想的一切就成了泡影。
以胡亥的資質,他能讓胡亥靠著討好秦始皇獲得資源,但絕對不可能讓胡亥在扶蘇已經是太子後,還能奪得太子之位。
原本趙高還在僥幸。以秦始皇對權力的看重,就算扶蘇成了太子,或許也隻是一個擺設。自己說不定還能繼續針對秦始皇和扶蘇的弱點,挑撥他們父子的關係。
太子能立就能廢。隻要給他足夠多的時間,他堅信自己能做到。
但秦始皇不僅立了扶蘇當太子,還給扶蘇放權,手把手教導扶蘇如何當皇帝。
趙高驚恐地發現,他眼中心思幾乎是透明的秦始皇,現在仿佛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以前恐懼秦始皇,敬仰秦始皇,也輕視秦始皇。
因為秦始皇接納一個人後,在那個人麵前就很難掩飾真正的性格。他從察言觀色上位,一直把秦始皇摸得透透的,從一介宮奴成了大秦重臣。
趙高發現,他隻要找對方向,就可以在一些事上輕鬆“操控”秦始皇。
雖然隻是很少的一些事,但這足以讓他自傲,讓他忍不住譏笑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不過如此,不過如此,秦始皇也不過如此。
秦始皇年紀越大,性格弱點就越明顯,趙高的謀劃就越容易。
他內心也越膨脹。
趙高不斷譏笑,天下人畏懼的秦始皇,也不過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究竟怎麼回事!”趙高在家裡急得團團轉,金器都被他砸扁了。
他思來想去,都想不到秦始皇為何會發生這麼大的改變!
為什麼伺候秦始皇的人從自己變成了蒙毅?為什麼連李泊都被重用了?為什麼最受秦始皇信任看重的李斯和自己離秦始皇越來越遠?這一切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趙高梳理一切改變的源頭,竟是在方士被下獄,秦始皇向自己透露,要送扶蘇去蒙恬處監軍的時候。
總不能是因為秦始皇被方士騙了之後恍然悔悟吧?!
趙高找不到原因,隻能加倍討好秦始皇,還搜集了許多出色的美人送給秦始皇。
秦始皇讚許了趙高的體貼,然後繼續一個人睡覺。
人老了,腰不行,美人雖然好,但累。
不如去夢境裡看看嬴小政又做了什麼蠢事,順帶接受另一個世界的長輩教導。
“這馬鐙不錯。嬴小政還是有些本事。”
“火|藥是什麼藥?!為什麼嬴小政對這麼重要的事都不去學?!”
“李牧啊李牧……今日召見李泊吧。”
“原來舟師可以如此厲害?可惜秦已經統一天下,用不上了。”
“……原來舟師還能在海上如此厲害?”
“黃歇,哼。”
“君父真是……以自殘逼迫大父放逐公子子傒,有些不孝。”
“君父,哼。”
三月過去,秦始皇又看到了噩耗。
“大父,大父也要去世了?”秦始皇看著已經越來越少在夢境中哭泣的嬴小政,深深歎了口氣。
曾大父是比之前更早的離世。
大父離世的時間與這個世界相差不多。
那君父呢?
秦始皇從秦昭襄王那裡學會了不畏懼死亡,從秦仁文王那裡學會了如何以柔勝剛,接下來將是君父的時代。
這也是他在自己世界中,唯一接受過教導的長輩。
自己世界的君父是怎樣的?
他似乎在謀劃,似乎在奮起,但一朝失敗就氣急攻心而亡,一腔雄心勃勃滿腹隱忍算計,仿佛都變成了笑話。
他好像成了呂不韋遮掩下的影子,一生都沒有擺脫呂不韋“奇貨可居”的影響。仿佛他是個無能的人,成為秦王隻是靠運氣。
秦莊襄王的天下,好像成了呂不韋的天下。
秦始皇當然知道不是這樣的。他接受了君父的教導,知道君父的才華和城府。
但自己知道又如何?蓋棺定論看的隻是已經做出的成果,所有未實現的謀劃都不過是惹人發笑的借口。
那嬴小政世界的秦王子楚呢?
秦始皇懷著沉重又期盼的心情沉入夢境。
然後,他看到嬴小政再一次哭了。
【“她又一次罵我是怪物。”
“我為何會難受落淚?這樣的軟弱令我厭惡。”】
嬴小政又哭了。但這次比起悲傷,他更多的是自我厭惡。
母親很早就拋棄了他,在他成長中幾乎沒有任何參與。是舅父舅母全心全意地愛著他,把他嬌寵養大。
而嬴小政卻還奢望母親的愛。
他有了舅父舅母,卻仍舊奢望一個曾經差點殺死舅父舅母的人的愛。
這令他自我厭惡,自我憤怒,自我……惡心。
“這不是你的錯,若你沒有我的記憶,就不會對她產生期待。”秦始皇時隔許久,再次在明知道嬴小政聽不到的前提下,開口說話,“即使被背叛,還對她產生期待的不是你,是我。”
不信,待她死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秦始皇身為帝王,很清楚的明白,母親做出這樣的事,和他的君父不同,已經大權獨攬的那位秦王子楚,是絕對不會允許她活下去。
但秦始皇猜到了結果,卻沒有猜到過程。
他難得空出了一日,再次獨自來到了父母的陵墓前,神情複雜。
“舅父居然……居然奏請廢後?”
秦始皇看到了那段記憶,感到不可思議。
他想起了自己。
母親夥同情人謀反,自己不過把母親軟禁到彆宮,都被斥責不孝。
母可以不慈,但子不能不孝。
母可以殺子,子連怨恨都是違背人倫道德,會被天下人口誅筆伐。
他以為全天下都該是這樣的。
“你擁有一個為了你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舅父,你可不能不孝啊。”
“抱歉,君父,就算你不想和阿母同葬……”
“葬都葬了,你能拿我如何?”
秦始皇拂袖而去,腳步輕快,沒有絲毫愧疚。
看著嬴小政天天對秦王子楚叛逆,秦始皇都有些尊重不起來自己的君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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