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燕和李牧決戰的地方,在後世淮陽附近。
淮陽和項城後世都歸屬於河南周口市。項城東臨潁水,決戰地就在穎水以東。
李牧說等項燕,就真的沒有偷襲行軍中的項燕,靜靜等候項燕安營紮寨,整備軍隊。
項燕對李牧的守諾有些佩服,又有些難堪。
楚軍的士氣在看到秦軍氣定神閒地等候他們整備軍隊時逐漸低落。
秦軍為何不來騷擾他們?這顯然是因為秦軍瞧不起他們。
李牧把自己的帥旗插到了秦軍最前列的戰車上,讓所有楚軍都能看到,他們的敵人是那一名天下名將,武成君李牧。
滅南楚的那個!(李牧:滾!)
對比李牧,項燕的戰績就有些不能看了。楚軍對項燕沒信心。
項燕為了提升士氣,決定拉出自己的重騎兵,先衝擊一次秦軍軍陣。
當初王翦拉出了重騎兵衝垮了楚國的大彆山三關,項燕特意尋訪了當時的經曆者,打造出和王翦無二的重騎兵。
看著項燕將重騎兵拉到了最前排,李牧露出了笑容。
蒙恬雖然已經快三十了,語氣仍舊很活潑:“將軍,項燕學我們呢!”
李牧微笑道:“嗯。”
鼓聲變幻,令旗晃動。
軍陣中每一個方格小陣的旗手得到命令,晃動旗幟,喊出口號。秦軍軍陣改變,盾手上前,戰車更在盾手之前。
秦兵解開戰車上的韁繩,將戰馬拉到身後,隻留下青銅戰車。
然後他們依靠戰車,堆好拒馬的柵欄和紮著鐵釘的釘板。
李牧此次軍陣中輕重騎都有,但他沒打算用重騎兵對重騎兵。
相比重騎兵,步兵“廉價”。所以他和王翦在論兵的時候,就已經得到重騎兵的“解法”,那就是用重步兵對重騎兵。
重騎兵哪怕和重步兵打出一比二一比三的戰損比,重步兵這一方也是賺的。
再者,其他國家模仿重騎兵,隻能模仿看得見的,模仿不了看不見的。
比如馬蹄鐵。
秦國與西戎混居,本就是靠在草原上養馬發家。秦國湊得出來能披甲的高頭大馬。
但馬雖然能負擔起重甲的重量,馬蹄消耗非常嚴重。如果地上有障礙,以重騎兵戰馬的載重,地麵的障礙就很容易讓馬崴腳。
朱襄帶領墨家弟子改良了煉鐵法,又深入研究了原本需要“偶然”才能打造成的“鋼”,研究出了灌鋼法。秦國鋼鐵產量迅速拔高。
李牧和王翦終於能裝備上朱襄早就已經交給他們的另一項戰馬神裝——馬蹄鐵。
李牧先選好了戰場,雖然沒有騷擾項燕,但在秦軍軍陣前麵已經撒了不少堅硬的石頭,紮了不少短木刺,就等著項燕的騎兵。
項燕沒有料到這一點,不是他真的蠢,而是秦國也有騎兵,有戰車。若李牧提前在雙方交戰的地麵上布置妨礙馬匹的障礙物,顯然騎兵更強的秦軍吃虧比楚軍大。
但他不知道,秦軍的戰馬都奢侈地釘了馬蹄鐵。
兩軍對壘,鼓聲和號角聲齊震。
項燕率先讓重騎兵衝鋒,殺聲震天,煞氣如虹。
秦軍見到重騎兵衝來,軍陣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樣,絲毫沒有被重騎兵造成的驚濤駭浪嚇到。
在楚軍重騎兵之後,是動作更靈活的輕騎兵。
這組輕騎兵都是最好的弓箭手。他們的作用是在重騎兵衝垮秦軍盾手方陣後,貼臉朝著秦軍射擊,擴大秦軍軍陣的混亂。
如果秦軍軍陣產生了混亂,接下來就是戰車帶著步卒衝鋒,將秦軍軍陣撕開。
這也是王翦用過的軍策。
李牧拿出了一個望遠鏡。
雖然朱襄沒有造出透明玻璃,但透明水晶再稀有,給好友李牧打造一副望遠鏡還是足夠的。
材料貴重,又要手工精細研磨,望遠鏡是個稀罕貨。除了秦王子楚帶了一架望遠鏡陪葬,連秦王政都將自己從小玩到大的玩具望遠鏡暫時送給了出征的將軍。
不過玩具望遠鏡是要還回來的。王翦、廉頗、李牧和南郡郡守蒙武的望遠鏡是自己的。
通過望遠鏡,李牧看到了楚軍軍隊各個兵種的排列方式,立刻得出了楚軍會采用的戰法。
他遺憾地搖搖頭,道:“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項燕隻堪為良將。”
蒙恬若有所思。
以他與秦王的關係,待他而立之年後,秦王一定會給他獨領一軍的機會。武成君現在經常教導他為將為帥的知識。
武成君的意思應該是,項燕很擅長學習,並且在戰鬥中能夠利用自己的優勢,本身將領素質應該算是此世頂尖。
但項燕與名將仍有一線之隔。這一線,就是“學我”和“似我”的區彆。
“王將軍比項燕更懂他自家創造的戰法,所以項燕如果不推陳出新,怎麼可能戰勝得了秦軍,是這樣嗎?”蒙恬問道。
李牧點頭:“他不如朱襄。”
朱襄雖然經常想些不切實際的點子,但大概因為沒有經過專門的兵法訓練,所以思路比項燕靈活多了。
當然,李牧說這句話,隻是因為對朱襄的濾鏡太大了。
如果讓朱襄和項燕比攻城,朱襄拍馬都比不上。
項燕征戰這麼多年,經驗比朱襄豐富多了。朱襄光是行軍怎麼安排爐灶和廁所,都還要學好多年。
不過秦人上下沒有不對朱襄有濾鏡的人,蒙恬立刻道:“他怎能與朱襄公比?”
其他副將紛紛點頭。
武成君你可彆這麼說,辱朱襄公了。
李牧這裡情緒非常穩定,還有心情閒聊。
喊打喊殺的楚軍重騎兵已經出現了混亂。
負重過大的戰馬本來就很難奔馳,重騎兵衝鋒的戰法隻能用於一小段的平坦地。若是半具裝的騎兵,能運用的場合更廣泛一些,但也要注意地形。
李牧在地上撒了太多障礙物,有的馬蹄踩在鵝卵石上打滑,有的馬蹄被木刺釘了,有的馬蹄卡被尖銳的石頭劃了……隻要有一匹馬在衝鋒時偏離了路線,整個重騎兵衝鋒的隊列都會受到影響。
重騎兵太貴了。項燕隻訓練了重騎兵,這還是第一次把重騎兵拉出來實戰。
王翦當初訓練重騎兵的時候,有朱襄不計成本的後勤支援,常用實戰來訓練,戰馬和騎兵對衝鋒這件事都已經很熟練。就算有人在旁邊敲鑼打鼓點鞭炮,戰馬也不會被乾擾。
何況王翦的重騎兵有馬蹄鐵。
於是項燕的重騎兵巨浪拍到秦軍的拒馬欄時已經失去了力道,連第一道拒馬欄都沒有衝破。
秦兵拿著奇怪的彎刀從盾兵中伸出,勾住馬腿,隻輕輕一拉,負重過大的戰馬立刻慘叫跪下。
重騎兵倒在地上後,一群秦兵拉著錘子等鈍擊武器一擁而上,一頓猛錘。
全副武裝的重騎兵甲未破,骨血腦漿內臟已經被砸成了一團糨糊。若把甲拆開,恐怕連個人樣都看不到了。
重騎兵的攻勢被破的時候,倒下的屍體又在拒馬欄前麵形成了一道新的拒馬防線。
後麵的輕騎兵因負重較低,沒有受到地麵障礙物太大影響,成功貼近了秦兵軍陣。但他們貼麵射擊的弓箭居然被自家人的屍體擋了下來。
秦軍的步兵有的躲在了盾後麵,在盾兵前方的步兵躲在了重騎兵和具裝戰馬的後麵,居然比盾還牢靠幾分。
“箭!”
旗幟變化,鼓點急促。
步兵紛紛撤退,弓|弩兵上前一步,盾兵的盾牌向後傾斜。
如雨般的箭矢朝著輕騎兵傾斜,楚軍的輕騎兵立刻後撤。
“衝!”
旗幟再次變換,號角響起。
秦軍軍陣分開,軍陣中間早就已經準備妥當的重騎兵已經上馬,戰馬緩慢起步,速度越來越快。
秦軍的重騎兵開始衝鋒。
此時楚軍的輕騎兵正在後撤,步兵也看到了旗語,停止了衝鋒,準備轉向後撤。
項燕見到重騎兵衝鋒受挫,急得親自敲鼓,讓楚軍趕緊變陣。
但已經晚了。
楚軍沒有預料到重騎兵才第一次衝鋒就受挫,軍隊後撤時難免混亂。
此刻秦軍的重騎兵就像是衝擊一群潰兵,沒有任何阻攔地就將楚軍鑿開。
項燕見狀,隻能咬牙讓剩下一半重騎兵出擊,與秦軍的重騎兵硬碰硬。
“重騎兵衝重騎兵是最蠢的戰法。”李牧拿著望遠鏡,對蒙恬和身邊副將指導道,“雖然他是倉促為之,但若換作是我,會讓楚軍立刻散開,寧願暫時敗退,也不會用剩下的重騎兵。”
蒙恬點頭受教:“重騎兵是用來進攻的,不是用來防守的。”
李牧道:“不過項燕練兵的本事還是不錯,這支重騎兵,有王將軍八分像了,可惜……”
蒙恬道:“可惜似我者死!”
李牧笑道:“你能吃透這一點,就可以獨自領軍了。”
李牧放下望遠鏡,從戰車上下來,翻身上馬:“來,趁著還年輕,跟著秦軍一起衝鋒。這次再不親自衝鋒,待下一次我們出兵的時候,就隻能站在戰車上看了。”
蒙恬等副將開懷大笑,紛紛上馬。
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有長矛長|槍長刀,是最適合不過的馬戰兵器。
“小子們,隨我衝鋒!”
李牧在副將和親兵的掩護下,跟著重騎兵衝了出去。
他的戰法居然和項燕的戰法有幾分相似,都是重騎兵衝鋒,然後輕騎兵跟隨,接著是步兵方陣衝鋒。
項燕也上了戰馬,看著李牧衝來,手中長兵攥出了汗水。
明明雙方戰法都差不多,為何楚軍一觸即潰,秦軍卻節節勝利?
這短短的接觸,他想不明白。
或許他多想一想能想明白,但現在已經不容他多思考了。
李牧手持馬刀,沒有貼麵射擊,而是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