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贈禮 三更合一,198w-19……(1 / 1)

秦昭襄王薨,六國皆派將相來祭拜,唯獨韓國不一樣——韓王親自來披麻戴孝了。

秦王柱得知此事時愣了許久,一時間不知道做出如何反應。

朱襄為了減輕秦王柱的負擔,雖然不上朝,但暫時承擔了秦王柱半個近侍的責任,幫秦王柱處理文書。

聞言韓王親自來祭拜,朱襄腦海裡閃過韓非哭唧唧的臉,不由嘴角微抽。

他回來後,雖然因為顧著秦王一家子沒空和其他人相處,不過韓非服侍荀子,朱襄還是見過韓非幾麵。

老秦王的逝去沒有讓韓非看到希望,反倒是親眼看到老秦王在去世之前的一番一心為秦國的行為,讓韓非更絕望了,所以韓非如今的精神狀態有些恍惚。

這時候韓非又親眼見到韓王不顧國君的體麵為老秦王披麻戴孝,恐怕精神狀態會更不好。

“韓王以諸侯對天子之禮拜祭先主,大概是向君上表明忠心。隻要君上肯承諾韓國以後繼續為諸侯,韓國立刻就會投降成為秦國的屬國。”朱襄揉了揉抽搐的嘴角,“隻是他太急切,顯得姿態有些醜陋了。”

秦王柱收起驚訝的神情,板著臉道:“即便他成為秦國屬國,秦國也會滅掉韓國。他想以自降姿態的方式逼迫寡人,哼。”

經過秦昭襄王這麼多年培養,秦王柱對朱襄沒有疑心,對其他人疑心可不少。韓王這做法,他立刻就懷疑韓王不是真的蠢,而是聽聞自己寬厚的名聲,想要逼迫自己。

諸侯拜祭諸侯,隻需要派將相來;諸侯拜祭天子,才需要自己親自來披麻戴孝。韓王不就是向世人展示自己已經認可秦王為天子,之後秦王如果再攻打韓國,就是秦王沒道理嗎?

但秦王柱也是秦王,不會被這點道德綁架給鉗製住。

“君上說得有道理,或許他確實有這一點考慮。韓國朝堂上也並非全是庸才。”朱襄笑道,“不過能想出以折辱國君的方式道德綁架秦國的計策,可能韓國朝堂上的人不是庸才,也比庸才也好不到哪裡去。”

秦王柱聽了朱襄對韓國君臣的嘲笑後,麵色好轉:“哼,連國君的顏麵都不顧,韓國的卿大夫恐怕也沒把韓王當回事。”

朱襄點頭:“韓王既然願意為先主披麻戴孝,君上賞賜他的忠心就成了。九鼎歸秦後,按照法理,秦王本就已經是天子,先主擔得起韓王這個禮。”

秦王柱笑道:“你說得對。”

他揉了揉眼睛,眼睛又有點紅。

越臨近喪禮這個點,秦王柱的心情就越不好。他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能將感情隱藏起來,但夜深人靜隻麵對朱襄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真情流露。

“君父知道後,一定會暢快大笑。”秦王柱道。

朱襄道:“當然。”他在心裡歎了口氣,很擔心秦王柱的健康。

秦王柱原本身體就不太好,最近又勞累又悲傷,心情和身體雙重壓力,朱襄每天看著提心吊膽。

不知道原本曆史中的秦王柱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繼位一年零幾天就跟隨秦昭襄王去了。

還好秦王柱也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所以比較聽從醫囑。

再加上他忙於政務不再流連後宮,太醫說秦王柱的身體狀態比以前當太子的時候還稍好了一些。

看著朱襄促狹的目光,秦王柱第一次在朱襄麵前惱羞成怒。

葬禮開始,朱襄作為禮官,與諸侯派來祭拜秦昭襄王的人都見了一麵。

葬禮隆重肅穆,即便諸侯使臣都很想與朱襄攀談,暫時也找不到和朱襄說話的機會。待流程走完,他們會在鹹陽留一段時間。那時候,他們才能光明正大拜訪鹹陽城內秦國重臣。

來祭拜秦昭襄王的不隻是六國使臣。雖後世都稱戰國七雄,實際上此時還有許多小國家。這些小國家雖都成了戰國七雄的屬國,也有資格單獨派人來參加秦王的葬禮。

小國中,衛國的使臣引起了朱襄的注意。

若他沒記錯,這位衛國使臣是魏王的女婿。他聽蔡澤說,魏王有意扶這位女婿繼承衛國王位,不過衛國國內反對的聲音似乎挺大。

秦國有許多人才都是來自衛國,衛國與秦國官場較為緊密。如果有機會,衛國肯定是更樂意向秦國臣服。他們並不願意被綁在魏國的戰車上。

不過現在衛王居然派魏王的女婿承擔使臣的責任,不知道是不是改變了主意,準備對魏國妥協了。

朱襄記住這件事,準備回頭與蔡澤討論。

除了衛國的使臣,朱襄自然也會關注趙國的使臣。

可惜這位趙國的使臣雖一臉“朱襄公我崇拜你”的表情,朱襄並不認識他。

朱襄原本以為會是平原君或者平陽君來秦國。雖然故友見麵後變成了敵人稍顯尷尬,但七國這樣互相敵對的友人多了去,朱襄相信平原君和平陽君仍舊會願意和他共飲一杯酒,將敵我之分暫時拋到腦後,好好地敘敘舊。

見趙國的使臣團中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朱襄的神情稍顯落寞。

廉頗也很關注趙國的使臣,嘴裡說著不想見趙人,還是來看了一眼。

他見到朱襄落寞的神情,找機會把朱襄訓斥了一頓。

“你現在是秦臣,是秦太子的妻弟。即便你在趙國使臣中見到了熟悉的人,你也該裝作不認識!”若不是朱襄戴著頭冠,廉頗都要上手敲朱襄的腦袋了,“你這副表情是怎麼回事?懷念趙國?你還嫌最近鹹陽城內關於你的流言不夠多?!”

“廉公我錯了,我一定好好管理表情,不讓君上為難。”朱襄向來擅長滑跪,立刻低頭認錯。

廉頗冷哼了一聲,道:“你若擔心平原君,我會私下找人詢問後告知你,你不準與趙人接觸。即便他們遞拜帖,你也不準見!”

朱襄點頭如搗蒜:“好!”。

廉頗叮囑之後,仍舊有些不放心。他找到子楚和蔡澤,希望兩人看好朱襄。

廉頗特意叮囑子楚,還有一層提前和秦王、秦太子打好招呼,告知他們朱襄不是真的懷念趙國,隻是有點懷念舊人,讓他們不要懷疑朱襄忠心的想法。

雖然廉頗已經發現如今的秦王比老秦王猜忌心少許多,但作為被趙王拋棄的老臣,廉頗此刻已經學會了圓滑和未雨綢繆。

之後朱襄又被子楚、蔡澤分彆叮囑,秦王柱和嬴小政也跟著在朱襄耳邊嘀咕,連白起和臥病不起的範雎都忍不住嘮叨了幾句,讓朱襄煩不勝煩。

朱襄忍不住對荀子道:“還是荀子好,相信我沒那麼蠢。”

荀子懶懶地抬了抬眼皮,道:“我知道你蠢,但我相信有很多人會讓你彆犯蠢,便不多費唇舌了。”

朱襄:“……”

他隻是想和舊友聊聊天,怎麼一個個都好像他要投向趙國似的?

無論怎麼想,他都不可能蠢到這個地步吧!

朱襄的長輩和晚輩當然都知道朱襄不會投向他國,他們隻是朱襄的心軟被使臣利用,設計讓朱襄遭遇危險。

雖然朱襄不會遭遇危險,但他可能會因為被舊友背叛而痛苦。

朱襄不知道,即便是友人,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也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利用友誼。

秦國許多離間計,都是通過“友人”來施展。而這些友人之間的友誼,也大部分是非常真摯的。

秦王柱看見他國使臣都跟烏雞眼似的盯著朱襄,為了防止有人拿朱襄和他國使臣“密談”生事,特意叮囑朱襄一家三口繼續住在鹹陽宮。這樣他們即便想要私下拜見朱襄都找不到機會。

秦王柱又在鹹陽宮中簡單招待六國使臣,給他們與朱襄交流的機會,好讓朱襄詢問舊友的事。

“思念友人,人之常情。你想問什麼就去問。”秦王柱對朱襄道,“我會先用身體不適為借口離場。”

朱襄略有些尷尬道:“謝君上。”他本想說用不著,但這時候還是說謝謝更好。

他後悔展露出遺憾神情了。明明現在最需要被安慰的是君上,怎麼君上倒是寵著自己了?

秦王柱安排妥當之後,朱襄與魏國、趙國使臣坐在了一起。

他果然提前退場,隻留太子子楚和朱襄招待使臣。

春申君黃歇看向朱襄,表情略有些鬱悶。楚國現在比趙國和魏國都強大,他應該坐在朱襄左右吧?

雖然秦國把他安排在太子子楚旁邊,但他心情仍舊十分不好。

太子子楚算什麼?就算聊了也不可能哄騙到楚國來。他隻想和朱襄公聊天!

“信陵君還好嗎?”朱襄看見秦王柱離開前還給他使了個“隨便聊”的眼色,無奈放下筷子,與魏國使臣攀談起來。

君上給了他這個機會,他不用就對不起君上了。

“信陵君……我不知。”魏國使臣沒想到朱襄會主動找他攀談,問的還是信陵君的事,“長平君認識信陵君?”

朱襄道:“雖隻有幾麵之緣,但信陵君當日曾高歌送我離開趙國,那時起,我與信陵君便是友人了。”

朱襄身邊另一側的趙國使臣臉上露出尷尬窘迫的神情。

趙王迫害朱襄公,逼迫朱襄公入秦一事,是所有趙國人心中的傷痛。聽到朱襄公親自提起,他心裡自然不好受。

“信陵君如今在趙國。”他硬著頭皮道,“趙王賜給信陵君封地,信陵君雖閉門不出,但身體應該無礙。”

朱襄悵然:“信陵君入趙了?他應是投奔平原君吧?平原君可還好?平陽君的身體是否安泰?”

趙國使臣答道:“還好,都很健康。”

朱襄見趙國使臣不假思索便簡略回答,心頭一梗。

他看了一眼趙國使臣坦然的神情,淡然道:“那就好。”

這位趙國使臣並不是一個好演員。雖然他故意露出了坦然的神色,好像不是說謊,但他剛才因為自己提起當年入秦之事而神色窘迫,臉色變換這麼快,顯然是心裡有鬼。

平原君的身體恐怕已經很不好了。平陽君身體如何還不得知,肯定也因為平原君的身體而焦頭爛額中。

平陽君雖眼光比平原君稍稍長遠一些,但從識人用人,到才華聲望都比平原君差一些。在如今趙王的聲望被多番打擊後,平陽君恐怕難以撐起整個趙國。

正如魏國有信陵君,趙國也正因為有平原君才多次渡過難關。

朱襄心中有一點淡淡的悲哀和遺憾。

他對平原君、平陽君的感情並不濃厚,隻是有些覺得有些可惜可憐。

見朱襄的臉色,趙國使臣雖演技不好,但能被精挑細選派來秦國出使,他也並非蠢人,立刻察覺到朱襄可能猜到了什麼,心裡十分緊張。

朱襄也看出了他的緊張,打圓場道:“我會備些禮物,請幫我轉交給平原君、平陽君和信陵君。”

趙國使臣心中鬆了口氣:“是。”

朱襄沒有繼續詢問魏國和趙國的使臣,獨自喝著酒,就像是發呆一樣。

魏國和趙國的使臣不敢主動與朱襄攀談。

他們本來準備了許多奉承朱襄的說辭,而且就算不代表各自的國家,以私人而言,他們也希望得到朱襄的指點。

可他們沒想到見到不似凡人的朱襄後,心情會如此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喘。

朱襄公鶴發童顏,氣質如高山雪鬆,哪怕坐在喧鬨的人群中,也像是遺世而獨立,仿佛身邊有一層風雪,將他與世間凡人隔絕。

子楚給蔡澤使眼色:朱襄在發呆。

蔡澤用眼色回答:他一定很無聊,很想離開。

兩位友人在心裡同時歎氣。

先主和君上都寵溺朱襄了,讓朱襄過得太自由,幾乎不參加宴會,也不接受彆人拜帖。連鹹陽城中權貴宴請,朱襄也隻是隻送禮物,幾乎不出麵。所以朱襄現在參加宴會,怪不得會無聊得直接走神了。

子楚見朱襄已經發呆發得很久沒喝一口酒,仿佛已經神遊天外,睜著眼睛睡覺中,實在是看不下去,讓人借口嬴小政想念朱襄,讓朱襄暫時離場。

朱襄真以為嬴小政想他,趕緊去找嬴小政,結果嬴小政正在呼呼大睡。

他氣得戳了戳嬴小政的肚子:“小沒良心的,舅父在前麵受苦,他倒是在這裡偷懶。”

雪放下手中刺繡:“政兒之前哭了好幾日的靈,之後又要扶棺送先主入陵。他如此勞累,抓緊時間休息怎麼了?再說你在前麵赴宴,怎麼就叫受苦了?”

朱襄坐在雪身邊,環著雪,頭放在雪的肩膀上道:“我知道政兒累,我就說說。不過赴宴真的就是受苦。”

他開始抱怨,菜難吃,酒難喝,和人勾心鬥角也累。

朱襄抱怨:“秦國國喪,怎麼還有酒?還不如喝白水。而且秦王宮的酒什麼時候這麼難喝了?我給的釀酒方子白給了?”

雪無奈道:“你沒聽荀子講解宴請嗎?那不是酒,是一種放了特殊草藥的代替酒的飲品。”

朱襄道:“我還真沒聽,誰會聽宴席上會上什麼酒水菜肴?”

雪更無奈了。你是禮官,你還不聽?雪輔佐秦王後華陽夫人準備宴席,都把菜單記得七七八八。

朱襄隨意和雪閒聊了些日常的事。聊著聊著,朱襄也犯困了。他鑽進嬴小政的被窩裡,與嬴小政一起呼呼大睡。

雪放下刺繡,拿起賬簿,一邊看賬簿,一邊給朱襄和嬴小政打扇子驅趕蚊子。

屋內熏香的煙霧嫋嫋升起,屋內除了朱襄和嬴小政略大的呼吸聲,就是雪翻書的聲音。明明有聲音,也顯得十分靜謐。

待煙霧彌漫,蚊蟲不會再出現,雪放下扇子,看著良人和孩子的睡眼微笑。

與良人和孩子分彆那些時日,雪時常孤單得睡不著。不過後來她也習慣了。

一旦白日有許多事可做,晚上就不會太思念在遠方的家人。這就是良人常常對她說的,“雪,你該找些自己想做的事,不要把精力都放在我和政兒身上,這樣才能過得開心”吧?

不過雖然她找到了想做的事,還是與良人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最開心。

她將賬簿放好,也臥在朱襄和嬴小政身側,與兩人一同偷得浮生半日閒。

朱襄以自己在宴請時睜著眼睛睡覺的強大天賦,讓諸國使臣知道了他是一個遺世而獨立,不能隨意搭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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