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離開太子府後,才鬆開緊握的手,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拿捏住異人,現在看來異人似乎隻是利用他。

雖然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和異人互相利用。但他確實將自己放在了比異人更高的主導地位,異人也對他畢恭畢敬,給足了他臉麵。

呂不韋是庶人富商,家中雖豪富,地位卻不高。在幫助異人後,當他以為自己將秦國公子拿捏在手心的時候,他像喝醉了酒一樣熏熏然。

朱襄入秦時,他察覺到了不對勁。可事態的發展,讓他沒有任何插手的餘地,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異人憑借朱襄在秦王心中的地位,逐漸脫離自己的控製。

現在異人住進了朱襄家中,幾乎昭示著他計劃的失敗——他的地位不可能成為他想象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了。

呂不韋本來遷怒朱襄,但理智讓他靜觀其變,沒有做出任何傷害朱襄的事。

可華陽夫人太蠢了,蠢到彆人可能會懷疑自己。他隻能立刻放下身段,向太子陳述清白,要去朱襄家拜見異人,請求異人不要在利用了他之後就將他丟棄。

“是我狂妄了。”呂不韋在回程的馬車上扶額苦笑,“原來異人是如此心機深沉之人,說不定華陽夫人此番愚蠢做法,也是他推動,故意為我和公子子傒潑汙水。就算沒有朱襄……”

就算沒有朱襄,待異人當了秦王,坐穩王位之後,他也能很輕易地對自己動手吧。

呂不韋回想太子的神情。秦太子是不是也一直將他所作所為看在眼中,並未被他一副對異人忠心耿耿的麵目迷惑?

他以為異人淺薄無能任他操控,他以為太子愚鈍懦弱任他蒙蔽,他以為秦王坐在高高的廟堂上沒有關注自己的小動作……

“真是在懸崖邊走了一遭啊。”呂不韋悲歎許久後,突然暢快地笑了。

身為走南闖北的商人,哪一筆巨大的收益沒有冒著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的危險?收益還未到賬就疏忽自滿,這可真不像他。權力和地位的味道真是太醉人了。

還是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啊。

“對異人投的這筆錢仍舊有得賺,見好就收。接下來要投錢的‘貨物’……”呂不韋笑道,“我為何要與長平君為敵?長平君是下一個‘奇貨可居’。”

商人怎麼會因為一時意氣與利益為敵?看到彆人什麼行業賺錢,當然是加入啊。

……

雪說出了那幾句警示的話之後,華陽夫人本來沒心情繼續接待雪,但她又不敢讓雪離開。還好太子柱過來解救了她。

“雪姬,朱襄公心有所感,夢到藺卿離世,悲慟不已。”太子柱道,“你趕緊回家。”

雪神色一慌,忘記了自己所學的禮儀,立刻跟著太子柱一同離開。

雪回到府上時,朱襄已經醒來。

他一臉僵硬地阻止嬴小政在太醫的指使下,把熱騰騰的童子尿炫他嘴裡,並在太醫說他陽氣不足的時候堅決聲稱自己沒病。

童子尿包治百病嗎!秦國的太醫你不行!

“不哭了?”老秦王坐在一旁看熱鬨。

朱襄一邊抱住大哭的嬴小政,一邊尷尬道:“太醫要給我灌尿,把我的悲傷都嚇沒了。”

老秦王聽到藺相如去世時,本來有些唏噓有些悲傷,聽到朱襄這句話,他的悲傷也沒了,差點笑出來。

“你這人啊……”老秦王扶額,“我還以為你要哭很久。”

朱襄搖頭:“一直沉浸在悲傷中,藺公會罵我。君上……”

“我已經派人去查藺卿的事,得到消息之後你再去拜祭。”老秦王打斷道,“你先安心養身體,不然連續奔波勞累傷了身體,你讓藺卿在天之靈也不安穩。他……他入你的夢,說了什麼?”

朱襄回憶夢中情形。人從夢中醒來後,本來應該淡忘夢中的事。但藺公入夢的事卻曆曆在目,記憶十分清晰。

“藺公說……秦王袒護我,太子尊重我,子楚也還是夏同。”朱襄抱緊嬴小政,忍不住又淚如雨下,“政兒聰慧,雪姬堅韌,還有蔡澤相佐,我也有防人之心,他總算可以放心離去了。”

滿臉悲戚的子楚猛地抬起頭,然後頭再次垂下,真正悲從心來。

原來藺公還記得夏同。

“是他會說的話。”老秦王沉默了半晌,突然有些羨慕親人離彆時能入夢叮囑的朱襄。

他大概是一輩子都不會有親人入夢來,等他老去後也不會入彆人的夢吧。

太醫端來安神的藥,朱襄再次臉色一僵。

經曆了太醫讓政兒給他灌童子尿做藥引,他真的很擔心這碗藥裡有奇怪的東西。

秉著“我不知道就是沒有”的自欺欺人,朱襄將味道古怪的藥一飲而儘,又困了。

秦國太醫也不是什麼本事都沒有,這碗藥真的能安神。

雪回家時,朱襄還未睡去。他強撐著安撫了雪幾句之後,才被藥效逼著閉眼。

雪跪在朱襄床邊,握著朱襄的手不敢哭出聲,怕打擾朱襄休息。

嬴小政又鑽進朱襄被窩裡,抱著朱襄的手臂不撒手,怎麼也不肯離開。

老秦王讓雪和嬴小政留下守著朱襄,自己帶著其他人離開。

“朱襄入秦的時候,已經猜到藺卿和廉頗已老,向寡人請求前往拜祭,寡人同意了。”老秦王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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