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緩入秦的時候,秦王給了他五座城池換廉頗。

他入趙之前,在那五座城池旁逛了一圈,尋了些主權不明的廢棄小城鎮村莊,改口送趙國十座城,三大二小換廉頗,二大三小換李牧。

縱橫家不僅有將幾萬精兵吹到幾十萬的本事,五座城池也能拆拆撿撿給你加一倍。

樓緩捋了捋灰白的胡須,十分得意。

李牧隻立過一次大功,年紀也不大,他用五座城池換李牧,趙國貴族肯定會心動。

廉頗入不入秦無所謂。樓緩了解廉頗,經曆燕國一事後,廉頗恐怕從此以後都難以帶兵。他入秦,給秦國帶來的是聲望的好處。李牧這樣年紀輕輕就嶄露頭角的將領入秦,帶給秦國的才是實質上的好處。

當然,最好是一老一少將領同時入秦,這樣趙國人心散去,趙王總該換一支宗室坐了。

樓緩已經年老體衰,此次恐怕是他最後一次出使。他迫切希望能夠成功。

樓緩為趙國大貴族出身,他是根據趙國大貴族的心理出招。蔡澤受朱襄熏陶,第一次嘗試在民間使用縱橫家的手段。

樓緩高調入趙時,蔡澤一直帶著人在民間傳遞消息,煽風點火。

甚至他都不用煽風點火,實話實說即可。

廉頗雖然在天下士人那裡壞了名聲,燕人更是恨廉頗入骨。但在趙人眼中,廉頗是庇佑他們的大英雄,聲望已經直追朱襄。

李牧阻攔了匈奴入秦,趙國北部的民眾也是視李牧為保護神。

去年冬季朱襄被逼入秦,今年廉頗和李牧也被逼入秦。趙人得知此事後,心能不亂嗎?

蔡澤在煽動趙國民眾的時候,又和樓緩聯合,讓樓緩透露消息給趙國大貴族,說廉頗和李牧可能會挾民造反。

趙國官兵出動,挨個村莊敲打,不準民眾私自集結,擅自離開村莊。官道上派兵把守,嚴防民變。

燕趙民間管得非常鬆,到處都有遊俠兒遊手好閒。

在趙國田間道路上居然見不到遊俠兒,可見趙國戒嚴的程度。

黑雲壓境,風雨飄搖。這氣氛,連山野庶民都能感覺到。他們蜷縮在自己昏暗的小土屋中,就像是躲在陰影中的老鼠。

蔡澤帶來的人十分不理解,為何蔡公要對一群連思考都不會的庶民費這麼多心思。把這些精力用在貴族上,不是更有用嗎?

其實蔡澤自己心裡也有疑惑,所以他才堅持這樣做。

他隻有做了這些事,看到了這件事的結果,才能解答內心的疑惑。

樓緩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進入了邯鄲,奉上了地圖,換取廉頗和李牧。

趙王坐在上首處,神色十分疲憊萎靡。

他粗粗掃了一眼地圖和秦國的文書,什麼話都沒有說。他身邊一位趙國宗室代替他與樓緩對答,討價還價。

樓緩已經與這些貴族達成了一致意見,朝堂上的討價還價不過是做給人看。他們很快就交換了文書,結束了這次商議。

秦國以十座城池和數車金銀的代價,換廉頗和李牧入秦為將,就像是當年趙國換取齊國的複國英雄田單一樣。

既然有先例,那麼就不算賣掉自家有功的大將。不過是秦國實力微弱,跪下求我們趙國的將領去幫秦國打仗而已。

趙國貴族就是這麼宣揚的。

他們對這場交易十分滿意,便增加了一個添頭——趙國宗室收春花為養女,賜姓趙,送公子子楚的夫人趙姬回秦國,闔家團聚。

原本曆史中,趙姬的名字是演義小說取的,含義為趙國出生的女子。現在她身份地位大為增長,真的成為了趙姬。

趙姬在被找到時惶恐不已,以為會被殺。當知道子楚和嬴小政都頗受秦國國君看重之後,她立刻得意起來,還擺上了主母的架子。

迎接趙姬的是子楚的心腹卜。卜早就知道趙姬蠢且惡毒,但他沒想到趙姬居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愚蠢和惡毒。

憑什麼你拋棄朱襄公和公子政,還認為朱襄公和公子政會成為你的靠山,讓你回秦國之後能作威作福?

卜在接到子楚命令的時候,心裡還嘀咕主父太小心謹慎。現在他明白,主父不愧是主父,真是猜透了枕邊人的心思。

卜冷冰冰對出發時一會兒要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一會兒要更多人服侍,否則就要治他們罪的趙姬道:“你拋棄公子政,另嫁他人,不思自己入秦後會接受懲罰,還敢囂張?”

趙姬有恃無恐道:“我弟心善,他定會原諒我。我聽聞朱襄在秦國已經是封君,你們敢對封君女兄如何!”

民間稱阿姊,貴族稱女兄。趙姬擺足了貴族的架子。

卜的視線投向囂張的趙姬身後趙國宗室贈送的侍從。那侍從立刻低下頭。

卜冷笑了一聲,一擺手,身後黑衣兵卒立刻衝出,將趙姬在內的所有人按在了地上。

趙姬鬢發散亂,焦急道:“你們膽敢犯上!”

卜沒有說話,他讓人將趙姬的頭抬起,然後先將趙姬的姘頭帶到趙姬麵前,親自一劍梟首,血濺了趙姬一臉。

趙姬立刻噤若寒蟬。

卜丟掉了不太趁手的劍,換了一把秦國現在逐漸流行的厚背大刀,讓人把趙姬的仆從一一拖過來。

“我是趙……”仆從話還未說完,就被卜一刀砍翻在地。

一刀,兩刀,三刀……卜就在趙姬麵前,將她身邊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全部梟首。腦袋滾了一地,血將淋了她一身。趙姬想要閉上眼,卻被身後人強迫翻開眼皮,繼續看這一幕幕殺頭的景象。

為了避免趙姬亂叫,卜讓人塞住了趙姬的嘴,讓她安安靜靜地看完這一幕。

看著趙姬驚恐的表情,卜腦海裡浮現出幼主的話。

“阿父唉,好煩啊,能不能殺了她,換個傀儡冒充她,反正也沒人知道她是誰。”

“好吧好吧,換個人更麻煩。阿父,你可不能讓她擾了舅父舅母煩心,否則我如果背上不孝弑母的名聲,都是阿父的錯。”

主父氣急敗壞要揍幼主,幼主圍著主父繞圈圈。主父不僅沒有抓到幼主,還被幼主繞暈了頭,一屁股跌坐在地。

調皮的幼主撲到主父背上哈哈大笑,差點把主父壓岔氣。主父直罵朱襄公溺愛幼主,讓幼主不學好。

回想到這一幕,卜猙獰的臉上不由浮現出笑容。

彆人都不敢接這差事,擔心雖然趙姬早早拋棄幼主,但幼主畢竟過分年幼,可能對幼年事情不太記得。母子連心,趙姬回秦國後哄了幼主幾句,待幼主長大後,可能就會為趙姬報仇。

但他是不懼怕的。

“公子和小公子都很厭惡你,長平君和長平君夫人也很憎恨你。作惡卻從未想過承擔惡果,你還真是惡心。”卜殺完人之後,接過布擦手擦臉,“這是給你一個小小的警告。入秦後,公子會將你送進院落裡,你安分守己,就能富貴終老。如果你膽敢出現在小公子和朱襄公麵前,就是你的死期。”

他轉身離去。

兵卒將渾身血的趙姬從地上拉起來,丟進了馬車中,連衣服都沒給她換。

廉頗和李牧到達時,聞到了馬車中的血腥味,聽到了馬車中低泣的聲音。

卜恭敬地將實情告訴兩人。

廉頗皺眉:“若非朱襄那豎子運氣好,恰巧碰到藺相如在家,恐怕朱襄和雪姬二人的性命都被她間接所害;若非朱襄是個蠢物,尋常人遇到仇人之子肯定直接丟棄,她又間接害了政兒的命。就因她會害死的人沒死就不接受懲罰?這人真是好命。”

李牧也頻頻點頭。殺人未遂就不受罰,春花運氣正好,有個好弟弟好兒子。

卜沒想到廉頗和李牧居然還和和氣氣和他說話。他以為廉頗和李牧被迫入秦,會視秦人為仇敵呢。怎麼廉頗和李牧看上去很灑脫的模樣?

廉頗打量了卜幾眼,道:“我記得你,你和夏同曾在朱襄家做事。”

卜立刻抱拳道:“是,我名為卜,是公子子楚家丁。廉公和李公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

廉頗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話。

他去李牧的家眷隊伍中,與李母見了一麵,拉了拉家常,保證會好好照顧李牧,然後回到了自己的隊伍,全當春花不存在。

李牧不僅被趙國送給秦國,趙國還讓他擔任春花入秦的護衛,自己懶得多派人。但李牧也無視了春花,隻去照顧自己的母親,順帶學習秦國的律令。

既然入秦已經成為定局,他就該為之後打算了。至少,不能給朱襄添麻煩。

廉頗和李牧如此順從,彆說卜驚得直撓頭,連樓緩都感到不可思議。

樓緩冒著被廉頗一拳頭捶死的風險,好奇地詢問廉頗。

廉頗白了樓緩一眼:“與我有恩的是先王。我為了他那不成器的兒子不僅賠上了一輩子的名聲,連自己都被趙國賣了,我報恩還沒報夠?入秦也好,眼睛一閉耳朵一塞,我就不用再為這個蠢貨心堵。不過我看著你還是氣,能不能讓我揍你一頓?”

樓緩趕緊拄著拐杖跑了。

廉頗冷哼了一聲。荀況說孔子曰,老而不死是為賊,樓緩就是一老賊,祝願樓緩早點去死。

秦國的隊伍啟程,緩緩離開趙國。

比起朱襄離開趙國時的“熱鬨”,廉頗和李牧離開趙國時道路兩邊十分冷清。

被警告的庶民不敢離開自己棲身的小土屋。士人知道廉頗和李牧此次被趙國送人之事的背後,恐怕和趙國最近暗傳的政局變動有關。他們都不敢來送廉頗和李牧,怕政局變動後被清算。

平原君和平陽君很想來送廉頗和李牧一程,但他們無論怎麼敲門哭嚎絕食,守門的護衛也不敢讓他們離開。

平原君和平陽君披頭散發,坐在地上岔開腿對天號哭,請先祖開眼,劈死要滅亡趙國的趙國宗室和貴族。

廉頗和李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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