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典的篝火燃了起來。

烹飪土豆的爐灶也燃了起來。

為了感謝秦王遵守承諾,朱襄特意給秦王露了一手真正的廚藝。

鹹陽又送了一批秦王專用物資。其中有活牛、活羊和用糧食喂養的活豬十幾頭。

朱襄笑話秦王:“現在才送來這些東西,秦王都要回鹹陽了。”

秦王瞥了朱襄一眼,道:“這是政兒他阿父送的。你說得很有道理,等寡人回去,就把他貶黜了。”

朱襄樂道:“好啊好啊!”丟棄政兒的渣爹渣娘都要有報應!

白起默默找借口離開。

一個真的把自己當秦王晚輩,一個樂於裝成長輩,白起看得胃疼。

他再次確認,自己隻適合在外打仗。可惜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恐怕很難再出征了。

朱襄抓住白起的衣袖,道:“武安君彆走啊,我正要大顯身手,錯過這次就沒機會看到當世第一大廚的炫技了!”

白起:“……”朱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蠢話嗎?他若真是當世第一大廚,小心被君上“抓”進宮裡,專門做飯。

秦王背著手道:“寡人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雖然朱襄做出了豆腐和豆花這種讓秦王十分驚奇的食物,也做出了豆醬拌豆腐這種敷衍但味道還行的食物,秦王還是不認為身為庶人的朱襄能多懂美食。

秦王在宮裡時也極儘奢華,用柘漿(甘蔗汁)、桂花、菌碎(香菇和蘑菇曬乾碾碎)、魚卵、鮮魚製成的醬料炮製小羊羔,其味甘甜鮮美無比,是秦王最愛吃的一道菜。

朱襄在烹飪上或許確實有一些小聰明,但秦王不認為朱襄能與宮中名廚媲美。

朱襄笑道:“等吃了我做的菜,秦王你彆把我扣著不準回邯鄲就成!”

秦王冷哼一聲,背著手在朱襄身後轉悠,不顧什麼“君子遠庖廚”的禮儀,反正他也不是君子。

白起歎了口氣,主動要求幫助朱襄殺豬。

他能殺人,當然也能殺豬。出身不高,他連養在廁所的豬肉都曾經常吃。這種糧食養大的小豬,他雖然現在回到府中想吃就能吃到,但還是有點饞。

子楚送來的豬不僅是半大的小豬,還經過了閹割,又是以糧食喂養,一點腥膻都沒有。

朱襄一邊殺豬一邊在心裡感慨,秦國人很會養豬啊,和自己差不多了。

子楚不僅送來活豬活牛活羊,還送來不少珍貴的調味料,比如小蔥、生薑、花椒和小蒜。

大蒜雖在漢代絲綢之路開通後才傳來,小蒜我國早就有了。朱襄將小蒜捶成蒜蓉,一半入豬油裡炸乾,然後倒入另一半蒜蓉中,做成了金銀蒜油。

他又將小蔥、生薑和花椒等入豬油依次炸黃撈出,做出噴香的調料油,才開始烹飪。

這裡沒有鐵鍋,他就在瓦罐上塗抹了一層調料油,然後放入小蔥葉。小蔥葉上放一層切得較厚的五花肉片,五花肉片上放切好的土豆片,土豆片上放曬乾的香菇,香菇上再蓋一層五花肉片……這樣一層一層地疊放,讓瓦罐中的食材占據了大半空間後才結束。

將金銀蒜油淋下,朱襄在秦王眼皮子猛跳下拿走了秦王的美酒,倒入了瓦罐中,蓋上瓦罐,大火燒開,小火燜燒。

秦王一邊心疼自己的美酒,一邊道:“就這樣?這麼簡單?”

朱襄神秘兮兮道:“鮮美的食材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就能綻放出極致的美味……啊,我忘記放鹽了!”

他趕緊打開瓦罐,往裡麵撒鹽。

秦王:“……”

他看向白起:“你說他真的會烹飪嗎?”

白起道:“肯定能吃。”

秦王翻白眼。廢話!

朱襄把瓦罐肉煨好後,讓彆人看著火,自己去主持慶典前期工作。

秦王就像是一隻溜達雞一樣,繼續背著手跟著朱襄亂晃。白起無奈,隻好跟隨護衛。

“把草簾拉高一點,對,就是這樣,每次演完一場就把草簾放下來。”

“樂器音準調試好啊,彆動我的二胡!”

“彆緊張,深呼吸,深呼吸,又不是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武安君不至於因為你唱歌跑調就衝上台揍你。”

武安君白起:“?”

秦王哈哈大笑,附和朱襄。白起忍耐。

藺相如隨時袖口裡藏一把戒尺,確實很有必要。

朱襄安撫好趙國降卒之後,看到探頭探腦的秦兵,多管閒事地問了幾句。

“你們也想參加?武安君同意了嗎?”朱襄疑惑。

秦王板著臉道:“將軍已經同意。”

白起:“嗯……”君上大概以他的名義,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幫他同意了。

“行,你們會什麼?唱歌跳舞擊缶……你敲我作甚?”朱襄摸著腦袋,疑惑地看向老秦王。

秦兵激動道:“會,我會,我們秦人沒有不會擊缶的!”

老秦王在心裡咬牙切齒,還不好表現出來,他對白起小聲道:“去尋會鼓瑟的秦兵!”

白起琢磨了很久,才想起了澠池之會,自家君上損人不利己讓趙王鼓瑟,被藺相如以命威脅,當眾擊缶的事。

白起無奈。這麼多年了,如果君上你自己不想著這件事,誰記得起來?

朱襄揉揉腦袋,也想起了澠池之會。他壓低聲音道:“秦王,多少年前的事了,彆老記在心上。再說,你也沒吃虧。”

秦王又給了朱襄狠狠一下子。

朱襄齜牙咧嘴。秦王人雖然老了,手勁還挺大。

秦人也要加入慶典,趙國降卒一點意見都沒有。

除了麻木,許多參與了殺將或者已經沒有近親的人,已經決定留在長平和上黨,成為秦民。所以他們下意識地帶動周圍人不去仇視秦兵。

人都是趨利避害,那些小心思並不光明,甚至有些醜陋。

秦王問朱襄會不會對趙人失望。

朱襄不能理解秦王為何如此詢問:“人的本能就是生存。隻要不損害彆人的利益,他們為了活下去所做的一切事都不該被人說醜陋。”

庶民吃著麥飯,一邊吃一邊乾嘔,醜陋嗎?

庶民家中衣服很少,在氣溫較為溫暖的時候為保護衣服,不穿衣服下地耕地,醜陋嗎?

庶民見到貴族連卑躬屈膝都不敢做,隻能把臉貼在肮臟的泥地裡,讓一張臉都沾滿了泥水,醜陋嗎?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麵臨生存的壓力還能想著什麼道德什麼禮儀的人是聖人,但大部分人都隻是普通人。”朱襄拱手,“請秦王不要將庶民求生的模樣,斥責為醜陋。”

秦王沉默地看了朱襄許久,捏著朱襄的臉頰道:“寡人隻是開玩笑。你啊,還真是荀子的弟子。”

朱襄疼得齜牙咧嘴:“荀子天天罵我,去跟墨家、農家、法家、縱橫家過吧。”

秦王鬆開手,大笑。

朱襄摸著自己的臉,不明白秦王在笑什麼。

自己剛才直言犯上了吧?秦王還笑得出來?難道語文課本中的大魔王,實際上是個好人?

朱襄看了一眼係統好感度列表,冷漠臉。

今天的老秦王仍舊沒有出現在我的好感列表中呢。

白起已經快對這種情形免疫了,再也不會心慌氣短冒冷汗,而是給了朱襄一個冷漠又憐惜的眼神。

朱襄以為自己快死了,真是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啊。

今日副將王齕與司馬靳也來到這聚集了所有趙國降卒的慶典會場維持秩序。

十幾萬人,分了好幾個慶典看台,王齕和司馬靳頭皮都麻了。

他們不敢相信,君上和將軍居然會同意。這也太危險了吧!

他們跟隨在白起身後,也聽到了秦王和朱襄“私下”的言語交鋒。這兩個在戰場上看見彆人的劍刺過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宿將,居然嚇得背後的冷汗都把衣服浸濕了。

這位高壽的秦王,隨著在位時間的增加,臣子們對他的敬畏越來越深。

秦王一個不悅的眼神,王齕和司馬靳就會立刻跪下請罪,哪怕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朱襄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還敢頂撞秦王?!

“將、將軍……”司馬靳湊上前,小聲道,“朱襄他也太……”

白起道:“朱襄認為他回邯鄲就會被殺死,所以膽子很大。”

司馬靳:“……”理解了又不是太能理解。至少他就算快死了,也不敢在君上麵前如此猖狂。

王齕皺眉:“真的不能讓朱襄留下來嗎?”

白起道:“邯鄲有他的妻,他的外甥,他視作父親的藺相如。他要去換回他們。”

司馬靳和王齕想起朱襄剛才駁斥君上的話,忍不住同時長長歎了一口氣。

當會場布置妥當,瓦罐肉也差不多煨好了。

朱襄惡趣味地弄了一個“主席台”,在主席台上放滿了佳肴,讓秦王和白起等人邊吃邊看。

除了一道瓦罐肉,其他佳肴都是軍中廚子所烹飪,香不香另說,分量肯定足夠紮實。

朱襄揭開瓦罐的蓋子,一種難以言喻的異香撲麵而來,秦王的喉頭忍不住動了動。

“你還真的有些本事。”秦王誇讚。

朱襄為秦王布菜,棄豬肉香菇而食土豆片。

秦王皺眉,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白起:“……朱襄!”

朱襄道:“我可沒搗亂。乾菇、豬肉、調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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