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們沒有在封家多停留就走了。
封無疾本想為他們補一頓回門宴,也沒成,但見他們來了這趟似都很平靜,也沒與他母親有什麼不快,這才放心。
沒過幾日,朝中就下了詔令,昭示了封家舊案結果,懸而未結至今的舊冤,終於得以大白於天下。舜音卻不在城中,正在城郊的山間,那座道觀裡。
春意日濃,觀中草木青翠,周遭分外清靜,看不見幾個道士的身影。她自一間空著的舊客房裡出來,回頭說: “何必非來這裡,根本沒什麼好看的。”
穆長洲站在房中,仔細看了一圈,這房中除了簡單的床榻案席,幾乎什麼都沒有,確實沒什麼好看的,她卻在此獨居了好幾年。
他跟著走出來: "想看看你的過往,你我認識得雖早,過往那些年的事,卻不過如今才知。"
舜音轉頭往山道上走: “我不也剛清楚你的過往,連你原就會射箭也不知,當初還以為你身弱體虛……”她回頭瞥他一眼,沒往下說。
穆長洲帶笑走近,跟上她腳步: “我幼年確實體弱多病,也隻練了騎射,涼州人人尚武,我這些沒什麼好提的。或許封家那些族兄弟就是聽說了我幼時多病,當年才會如此禮待我。"
斜陽照去山下,他們說著話離開了山間,仿若將那些不願回憶的經曆全都忘了,說起的都是曾經彼此錯過,未曾知道的。
穆長洲說了自己的親生父母,舜音也說了自己當初如何學了那些密語……
跨馬入城時,日已將隱,遠處綠草茵茵,亭台軒榭綿延,連著一片若隱若現不見邊際的蕩漾碧波,仿若一幕繁華夢境,是曲江池。
一群士人姿態文雅地閒步經過,談論咀嚼著新作的詩句,說笑遠去。
舜音勒住馬,看過那些人身上的素淨寬袍,又看到身旁馬上,穆長洲跟著勒馬,身上深袍折領,縛袖緊腰,與他們一比,周身凜凜英氣。
他如有所感,眼看過來: "怎麼,想起當初的曲江夜宴了?"
舜音遠遠看了一眼曲江池,想起了那個遙遠喧鬨的夜晚,沒來由的想,當初若是答應了父親的提議,不知會是何等光景。
眼睛轉去他身上,她沒說出口,低低道:“我隻想起你當初剛來封家時的模樣了。”穆長洲唇角一
抿,笑一閃而逝,當初的模樣他大多已刻意忘了。
前方大道上隱隱有喧鬨聲響,舜音回了神,才繼續打馬往前。
越往前行,越是熱鬨,坊市之間今日通行便利,坊門大開,百姓們走動不斷,似都在觀望什麼。許久之後到了最為繁華的朱雀大街,隻見一列禁軍隊伍自主道上穿過,浩浩蕩蕩往前而去。
穆長洲停在路邊,轉頭說: “看來是往封家方向去了,聖人大約是有意製造聲勢,好為封家徹底昭雪。"
舜音已看出來了,遠遠凝視著那處,終於到了這個時刻,她卻沒有接近,隻這般看著就夠了,手上韁繩輕扯,徑自離去。
穆長洲如同知道她所想,避開人群,打馬在後跟上。
回到官驛,恰逢一群弓衛自另一頭大路返回,後方引著好幾駕車,好似專程出去送了什麼東西剛回,到了院門處朝他們見禮。
舜音下馬問: “這是做什麼?”
穆長洲掀腿下馬,拋開韁繩: “我安排他們去封家送了禮,先前空手而去,該有的禮數總要有。何況往後我們不在長安,今日趁熱鬨登門,剛好叫整個長安都知道,封家女兒遠嫁涼州並不可憐,也是有夫家倚靠的,便也顯得封家以後不再勢單力孤了。"
舜音心頭微熱,沒料到他連這都能想到,故意低聲說: "到底是精於算計,連這都算進去了。"
穆長洲似笑非笑,低聲回: “我隻當你是誇我了。”
一名弓衛忽走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 “這是送完禮後,封郎君讓帶來的,請夫人親手展閱。"
舜音接了,抽出來,裡麵竟是一份結案書,不禁看了看左右。
穆長洲眼已掃到,朝裡偏一下頭,示意她回房再看。舜音捏著信收入袖中,轉身默默往裡。
外麵天色暗了,朝中給封家昭雪確有聲勢,今晚也不設宵禁,街上仍有人聲。官驛的上房中亮著燈火,舜音梳洗過,披著外衫坐在案前,才又抽出了那份結案書。
內附一張小紙,今日聲勢浩大的昭雪,封無疾脫不開身,無法親自前來,隻好將結案書特地譽抄一份,送來給她,畢竟這是她等了多年的結果。
聖人本還有意加封其官爵,但封無疾辭謝了,不想靠父兄之冤換來這些,待此事結束,他
便要返回秦州繼續任職。
房門被推開,穆長洲走了進來,鬆了袖上護臂,看見她在案後坐著,問:“看完了?”舜音麵前攤著那份結案書,點點頭: “與先前所知大同小異。我隻沒想到,聖人會查得如此順利,似乎隻等我和無疾立功後請求重查這一個機會,賀舍啜一被抓到,便水落石出了。"
穆長洲說:“若你知道聖人已查了六年,就不會覺得順利了。”
舜音詫異抬頭: “你怎知聖人查了六年?”
穆長洲走近,在她身側坐下,掃了一眼那結案書: "當初我被帶往長安審問時,聖人曾與我提過,朝中有大臣也被動了,想來就是封家。聖人應是聽說過我借住封家的事,不想雪上加霜,當時才沒在我麵前多提。”
舜音忽而回味過來: "封家與郡公府的事一先一後,皆在六年前,所以這中間有關聯。"
"聖人也覺有關聯。”穆長洲說, “我既入了涼州,他在朝中自然也不會隻是坐著,否則又怎會有後來的朝堂人事頻繁調動。"
舜音恍然,卻又想到什麼: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