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圍場當中出奇得熱鬨。
這些來此行獵的軍士官階低微,都是行伍出身,沒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臨晚時直接在場中燒起篝火,圍坐一圈把酒言歡,鬨騰到了半夜也沒停歇。
料想這般動靜,就連城中也知道了。
次日直到臨近午間,舜音坐在屋中,還能聞到外麵遠遠飄入的殘煙味。
她掃視一圈屋中,沒見有男人停留的痕跡,穆長洲昨日出去安排昌風另送東西時就被叫走了,晚上一定是與那群人徹夜飲酒未歸……
剛想到這裡,忽有人進了門,她一頓,看過去,看見健壯英氣的女子身影,是勝雨,目光又緩緩收回來。
勝雨近前道: “夫人昨日就未出去,現在馬已備好了,請夫人去圍場。”
舜音點點頭,起身,忽而想起什麼,對她道:“這兩日我們忽然出城,要仔細盯著城中動向,你與昌風多留心些。"
勝雨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夫人指什麼動向?"
舜音停一下,儘量說得簡單: “你與昌風安排幾人,每日留心各城門處就好,這最容易,其餘就算了。"
勝雨稱是,忙去找昌風傳話,臨走又多看了她一眼,奇怪夫人怎會有這等心思。
舜音低頭理一下身上穿著的窄袖襦裙,又順一下緊挽的發髻,並未多做釵飾,準備出門。門邊又來了一道身影,她以為是勝雨回來催了,抬頭說: “來了。”
穆長洲站在門邊,換了身玄色袍衫,手裡拎著弓,似是專門來等她的,正看著她。
舜音看到他,便又想起了昨日的那篇手稿,後來也隻能好好收起來了,倒真像是獨存了,輕輕合住唇,緩步走過去。
他忽而說: “昨晚鬨到太晚,未能甩開他們,我便沒來。”
舜音停住,心想怎麼跟解釋一樣,又沒在等他,不禁看他一眼,找話般說:“那不是正好,料想這動靜都傳入總管府了,現在誰都知道你在這裡沉迷享樂了。"
穆長洲一笑,沒說什麼,讓她先出門。舜音出去,走去那座高台邊時,還能遠遠看到場中喧鬨後剩下的殘煙。
一行軍士已經在馬上等著了,老遠就向穆長洲見禮。穆長洲不緊不慢地跟在舜音身後,手中的弓指一下她。一行人
立即又齊刷刷朝舜音見禮: “夫人!”
舜音走在前,沒見到穆長洲的動作,被這士氣給震了一下,停步往後看,低低說: “你們行獵,何必帶上我?"
穆長洲走過來,取了她的馬韁塞入她手裡: “你不在,我還叫什麼沉迷享樂?”“……”舜音看著他翻身上了馬,隻好跟著上了馬背,好好做他縱情享樂的幌子。
穆長洲扯馬要走,忽又問她:“你可有想要的?”舜音一愣: "什麼想要的?"他說: “來行獵,自然是問獵物。”
舜音隻覺莫名,抿一下唇: “沒有,我要獵物做什麼?”穆長洲眉峰一動,點點頭,扯韁往前,去了一行人麵前。
一行軍士等到現在,一見穆長洲打馬過去就立即調頭奔出,誰也不讓誰。穆長洲回頭看舜音一眼,朝場邊遞去一眼,示意她就在附近跟著,一扯韁繩,疾馳而出。
舜音打馬緩行跟隨,看著他身影縱馬入了前方林中,一副專心於狩獵的模樣,想了想,也許現在總管府知道了動靜,會認為他是受到打壓後心情沉悶才來此放縱的。
那恐怕那正是他要的結果,因為這種時候,毫無反應才更古怪。
心中正想著,眼角餘光忽而瞥見老遠來了一行人,舜音再去看林中,他身影一閃,已看不見了。她又回頭去看剛來的那行人,一行十幾人隨從護衛前行的隊伍,最前麵有兩人騎馬,皆著胡衣,是兩個女子。
遠遠的,快到跟前,為首馬上的女子高聲喚了句: "軍司夫人!"舜音已認了出來,是昨日見到的西州都督夫人閻氏,立即打馬過去。
閻氏今日跨馬而出,顯然也是出來玩賞的,一近前就道: “昨日軍司命人給我送去了他珍藏多年的褚公字帖,我實在感激,今日出來賞玩,特地繞來此處道謝。"
舜音又想起他讓自己獨存的手稿,哪知他送出去的是這麼珍貴的東西,笑一下: “夫人喜歡就好,我手稿尚未整理好,實難獻醜,軍司眼下隻想行獵,也無暇作詩了。"
閻氏溫婉笑道: “我已很感激了,哪還敢奢求彆的。”
舜音才想起還在馬上,從馬背上下來,朝遠處的勝雨點頭。
勝雨和昌風早在遠處看見,已經麻利地領著幾人過來,搬來了幾張軟凳擺在場邊,請來客就座
。閻氏攔一下,跟著從馬上下來: “夫人不要客氣,我們隨便走走就好。”說著朝旁喚了聲, "下來吧。"
舜音此時才注意到她身旁馬上的女子,是個年輕姑娘,生得姿容端麗,看過去時,一下和對方目光碰上,才發現這位姑娘似乎已經看自己很久了。
閻氏介紹: “這是我妹妹,閨名會真,一向隨我居於西州,前些時候我寫信回去說見到了夫人,她也有心一見,昨日才趕回涼州,今日便跟著我出來了。"
舜音隻覺古怪,怎會對她如此關注,衝對方稍稍點頭,算作見禮。閻會真回了禮,跟去閻氏身側,忽而扭頭低低說了句:"可氣,竟還這麼美……"
舜音剛要轉身請她們四下走走,看到她口型,目光還從自己身上一掃而過,不禁一愣,這是在說自己?
閻氏轉頭看來,似是不好意思: “夫人莫要在意,她就是這般直來直去的性子,心裡藏不住話,是想誇夫人貌美。"
舜音才知真是在說自己,笑笑,沒說什麼,但看了出來,這個叫閻會真的姑娘確實很關注自己。
遠處林中一陣響動,似有軍士在大聲呼喝,大約是看到獵物了。頓時閻氏姊妹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閻氏道:“軍司曆來箭無虛發,今日行獵的頭彩一定是軍司的了。”閻會真忽然說: “那可不一定,軍司為人君子,說不定會讓與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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