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裡的周子旭,越想心裡越難受,真沒想到自己下了大功夫寫出來的文章,卻隻得了一句泛泛而談的批語。
周子旭心想,泛泛而談可不就是膚淺的意思嗎。
要知道,烏靜先生的學問可不小,雖算不上名響四方的大儒,可經他手教出來的學生,有出息的就有好幾個呢。
這樣一名博才多學的老師,給的點評自然不會有錯的道理。
但這可是“膚淺”啊,用心寫出來的文章居然隻得了個膚淺的評語,那往後自己在舉業上還有希望嗎?難道這輩子隻能當個秀才了?先前自己可是跟祖母保證過要當上大官的呢。
想到祖母,周子旭眼裡開始裹淚,心裡的難受又增加了幾分。
轉身吩咐書硯彆跟著他後,周子旭就快步往林遠秋這邊來了。
聽到敲門聲,林遠秋忙拉開抽屜把策文往裡一塞。這樣的批語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要是被人看了去,可丟不起這個臉。
林遠秋覺得,自己四十多年的“老心靈”從來沒像今天這般脆弱過。
哪知把門打開後,比他更脆弱的周子旭就抹著眼淚進來了。
“林兄,你說我會不會也跟叔爺一樣,哪怕再努力,再付出心思,這輩子也隻能是個秀才了啊?”
周子旭一跨進門來,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可是聽祖父說過的,當年叔爺也是在十幾歲時就考中了秀才,可到了鄉試這一關,一直考了一十多年都未考過。
後來還是因為不想再蹉跎年歲,才放棄舉業,在鎮上開了私塾。
想到這裡,周子旭更是淚目,難道往後他也得開私塾去?
可是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當夫子怎麼辦,也不想想,那些皮娃兒多讓人頭疼啊。
顯然,曾經也是皮娃兒的周子旭,已然忘記自己讓人頭疼的事了。
此時的他也顧不上什麼君子如玉翩翩無雙了,拉起衣袖把眼淚鼻涕一抹後,繼續問道,“林兄,你說我還有考中鄉試的希望嗎?”
這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模樣,讓林遠秋簡直沒眼看。
他有些想笑,又覺得太不厚道。
最後實在沒忍住,“我說你知不知羞啊,隻不過泛泛而談幾個字就把你難受成這樣,照你這麼個傷心法,那我豈不是要去跳河!”
跳河!跳啥河?
周子旭懵懂抬頭,表示沒明白林兄話裡的意思。
而林遠秋,則快速打開抽屜,他也不管啥丟不丟臉了,拿出裡頭放著的策文就往周子旭手裡一塞,“喏,給你看看烏靜先生對我的批語。”
周子旭雖發懵,可絲毫不影響手上的動作,接過文章後,就一頁頁往後翻。林兄這篇文章先前他可是讀過的,不但用詞精準,且段落清晰,比起他寫的,可要好上太多了,所以周子旭是不相信烏靜先生會給出啥不好的評語的,可等他翻到最後一頁,看到文章末尾寫著“多下苦功,投機取巧要不得。”的幾個字後,頓時眼睛睜的老大,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周子旭忙又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再看,結果還是“投機取巧”這幾個刺眼的字來著。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還有,麵對這樣的批語,林兄是怎樣做到跟個沒事人似的。
林遠秋也沒多做解釋,早上為了趕著去聽講學,他隻吃了四個包子,這會兒肚子早已咕咕響了,還是先把自己填飽了再說。
至於吃什麼,林遠秋都已經想好了,話說沒有什麼,比吃一頓鮮香味美的魚肉更能安慰受傷的“心靈”了。
所以中午這頓,不如就去酒樓吃魚吧。
見對麵之人還發著愣,林遠秋拍他肩膀,“周兄,中飯我來做東,咱們一起到酒樓吃紅燒魚去。”
一聽去吃魚,周子旭立馬回了神,也終於發覺自己肚子已經餓了的事。
這下周子旭也不去糾結批語的事了,一個轉身後就飛快往宿舍跑,“林兄稍等片刻,我這就換件衣衫去。”
他的衣袖上除了眼淚就是鼻涕,若不換一身的話,可沒臉出門。
說是片刻果真就是片刻,這邊林遠秋剛鎖好門,換了一身月白色直裰的周子旭就跟書硯一前一後的過來了。林遠秋看他不但重新梳了發髻,腰上還多了一隻墨綠色的香囊掛著,這溫雅如玉的模樣,看著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了。
三人出了府學大門後,就往財達街而去,因為魚香居正位於那條街上。
......
林遠秋算得上是魚香居的熟麵孔了。
見他今日帶了客人過來,店夥計忙把人往樓上雅間引。
周子旭心說,自己可算不得客人,如今他已在府城求學,往後隔三差五會過來吃魚解饞是指定沒的跑了。
這會兒已差不多快過飯點,灶間自然也沒先前那麼忙碌了。
是以菜點了沒多久,就很快都上了桌。一大碗紅燒魚,一盤板栗燒雞,還有燉豆腐和炒青菜。
原本就對魚肉沒有抵抗力的兩人,加之有肚子催著,所以等店夥計把飯盛上來後,就大快朵頤了起來。
都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此刻那泛泛而談、投機取巧啥的,早被兩人拋到了九霄雲外。
林遠秋讓跑堂拿來一隻空盤,然後每樣菜都夾上一些,讓書硯也趕緊吃。
不說半大小子正是受不的餓的時候,就是這種他們吃著,讓人在邊上看著的事,反正就目前而言的林遠秋,是肯定做不出來的。
至於以後,不同時候不同的心境,他現在也不知道。
方才點菜時,特地叮囑了要多加些豆皮和香菇。
是以,這會兒的林遠秋和周子旭,正你一筷子豆皮,我一筷子香菇的,吃得暢快極了。那浸足了魚湯的豆皮和香菇,再配著米飯下肚,簡直是人間美味。
至於那條一尺多長的紅燒鯉魚,早剩下魚骨架子一副了。
吃飽喝足,話題又重新轉回到了策論文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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