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正文完(1 / 1)

日月更迭,轉眼半月。江寧那邊,全靠馮知玉一肩挑起。

她在黃家已然站穩腳跟,自從黃瑞祥病懨懨在床,她就接手過一房財政,以黃瑞祥名義購置田產,自己也私下裡往外頭放貸,以利滾利可謂蒸蒸日上。

黃家的內務也早就是她說了算,幾個兒媳裡,鄭夫人最信任的就是她。說她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須眉,要早知道她真那麼有本事,就該早些讓她管賬。

黃瑞祥最初還和她對著乾,就怕她趁自己病,要自己命,她卻並沒有如此打算,隻是一日三次地按時按點去偏屋瞧他,有時還會領著隆哥兒,隻是黃瑞祥而今這氣色灰敗的模樣,時常將他的寶貝兒子嚇壞。

因此隆哥兒並不待見他,好在黃瑞祥本身也不是個好爹,不算冤枉了他。

馮知玉給黃瑞祥端去藥碗,晃了晃懷中隆哥兒的小胳膊,和他打起招呼,“我瞧你氣色好了許多,太醫給的方子還是有用的。”

“月蘭呢?”黃瑞祥壓根不看她,“為什麼不是她來給我送藥?”

“月蘭如今跟我學著打理家事,這會兒還在忙,你要想見她就等她空閒下來,她想起你了自然會過來。”

“馮知玉!”黃瑞祥恨得咬牙切齒,目眥欲裂,一把拉住她手腕,灑出大半藥汁,“我知道,我知道這都是你的陰謀!你早就等著這一天,你這鳩占鵲巢的盜匪!你眼下得到的這一切,都是我的東西!”

馮知玉淡然抽出手去,任憑藥碗跌在他被褥上,洇濕一片,黃瑞祥癲狂拍打著褥麵。

她笑,“你?就憑你,等老爺夫人百年,一房家業定要在你手上敗光,知足吧,當年你動輒與我動手,現今你還能躺在這享福,已是我仁至義儘。”

“…你這毒婦……”

馮知玉隻是緩緩將眼珠轉向他,寒光刺骨,“我嫁給你的時候,也想過和你安穩度日,替你操持家業,可你實在欺人太甚,我又恰好,不是個忍氣吞聲之人。”

“你…你……”

馮知玉抱著隆哥兒起身,最後睨他一眼,看他臉孔漲紅,氣喘連連,推門而出。

將隆哥兒交給奶娘,馮知玉帶上準備好的飯食去往江寧衙門,她這段日子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黃家江家兩頭跑,這會兒帶著食盒去往關押馮家人的大牢。

牢裡都安頓好了,董夫人和老祖宗一間,相互照應著,白姨娘帶著益哥兒一間,不必母子分離。

馮知玉先帶著食盒去看望老祖宗,煎好的藥還熱著,這會兒端出來給她老人家喝正好。老夫人有陣子沒下床了,大夫也請來牢裡看過,說是心內積鬱,是心病,隻有心藥來醫治。

老夫人的心藥,隻怕就是馮家轉危為安,度過此劫,偏這是最難的,眼下也隻是吊著一口氣,還想再見馮俊成一麵。

馮知玉幫著董夫人,扶老人家起身,“老祖宗,您快把藥趁熱喝了,喝了藥才有好身體等爹和俊成回來。”

“…俊成,俊成。”老祖宗

睜開渾濁的雙眼,悲戚喚著孫兒的名字,董夫人一下也哭了,叫整個牢間裡悲傷更甚。

馮知玉連忙拿出今晨收到的信紙,將老祖宗安慰,“您瞧,這是俊成從順天府送來的信,他說案子已經審了一多半,爹他罪不至死,應當……會被判處流刑。”

這消息說壞不壞,說好也是萬不能的,老祖宗聲淚俱下,“流刑…他也一把年紀的人了,流放出去,受得了嚒?”

董夫人倒隻是慶幸,急著接過兒子送來的信,“您快彆哭,老祖宗,不殺腦袋就是萬幸了。”

老祖宗睜圓了眼又問:“那俊成呢?可會收到牽連?”

馮知玉道:“這您請放心吧,他這五年間和家中鮮少聯係,又總鬨著嫌隙,官府知道他清白,不會為難他的。”還有後半句,她就不說了,說出來怕要惹得老祖宗更加傷心。

要知道這案子是馮俊成查出來的,哪有人自己涉案,還自投羅網大義滅親的?

馮知玉一番話使得老夫人來了精神,坐起身,就著她的手喝下了藥湯。董夫人又喂了老祖宗些清淡的飯食,待將人重新放倒,這才長籲出氣。

馮知玉攙了董夫人到桌邊,請她用飯。董夫人坐到長凳上,怔愣片刻,端起飯碗,往嘴裡塞飯粒。

馮知玉提上食盒,“太太,我這就去看看我娘和益哥兒。”

“去吧,彆在我這兒耗著了。”董夫人神情忪怔,話音艱澀,“知道俊成沒事,我就放心了。這一月來,真叫一場大夢,彆是醒不過來……”

“不會的,太太,您放心,還有我呢。”

“你…”董夫人慢悠悠將眼光挪到馮知玉臉上,見她而今容光煥發,雖說來探監特意穿得輕便,卻還是能從她的麵色看出她在黃家養尊處優。

董夫人抹了抹淚,“好,還有你呢,不枉我將你當個親生女看待。知玉,你要來看我啊。”

馮知玉跟隨衙役去往關押白姨娘和益哥兒的監牢,這裡地方逼仄些,但也是布置過的,益哥兒見姐姐來,連忙探手去夠,馮知玉直感鼻酸,推門進去,將飯食親手擺出來。

“娘,益哥兒,吃飯了。”

白姨娘不止一次和她說過,不要來探,說了也不聽,因此又喜又惱,默默不語,坐到桌邊,先喂益哥兒吃飯。

“娘,我來喂吧,你吃飯。”

“我喂吧。”

“娘,你不想見我嚒?”

白姨娘輕歎,“你平日就夠折騰的了,這一個月來都是你親自給我們送來三餐,哪裡閒過一天,這牢裡吃食也不是多差,至多是清淡些,也正好我不愛吃油膩的。”

馮知玉摸摸益哥兒腦袋,“我不累,不來見你們,我擔心。”

白姨娘搖搖頭,“你總往這監牢裡跑,我也要擔心你。”

馮知玉講話頭扯開去,笑道:“娘,我有好消息和你說,俊成送信回來,說爹罪不至死,或許會發配流放,雖說淒苦,好歹命保住了。”

白姨娘一驚,“流放?有年限

沒有?”

“有,

應當是有的。爹是自己投的案,

犯的是監守自盜的貪腐罪,不是走私,他又幫官府給秦家定了罪,俊成說判不久的,叫我們彆太擔心。”

見白姨娘沉默良久,馮知玉輕聲與她道:“娘,你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卻聽白姨娘忽然問道:“知玉,你爹要是流放,我們這一家子是不是也跑不脫?”

馮知玉連忙道:“那不一定,還是要等官府下判決才曉得,俊成和我都會想辦法的。我看還是先想法子將益哥兒送出去,這事我會和老祖宗商量。”

“你把你弟弟帶出去,至於我,就彆管了。”

馮知玉大驚,“怎麼能不管了?”

白姨娘隻是端起碗吃了一口飯,淡淡與她道:“要是我不跟你爹去,誰照顧他?那種苦日子,他過不來。”

馮知玉陡然跪下去,“娘…”

時間在信紙一來一去間飛逝,茶稅案就此定案。

這案子果真沒有繼續深究,鬨得沸沸揚揚也隻查出十餘個涉案官員,品級最高隻有正四品。主謀斬立決,其餘同犯、從犯,全都由刑部量刑流放,少則四五載,多則無歸期。

馮老爺獲刑七年,交由應天府衙門將人發配潮州,不日南下。

潮州不是那疾苦之地,能下放廣東府的多為朝廷官員,鮮少有那窮凶惡極之輩,看來刑部這是要予以馮家輕判。

江寧馮府也要被如期查封,隻不過府內老小幸免於難,不必隨犯人南下,得以回到錢塘老宅,有驚無險。

得知此事,馮俊成本想在家簡單宴請曾亭光和吳虹鷺,以感謝他一人在當中所做周旋。

吳虹鷺卻婉拒了他,並告訴他自己從未替馮家爭取過什麼,他隻是在早朝上疏時,附和過曾侍郎幾句。

“他才是真愛惜你,我隻是覺得你和我見過的官宦子弟不同,我那仗勢逞凶的公子哥見得太多。你這樣的,還是頭一回見。”

馮俊成一時語塞,分明是誇獎,也沒什麼好高興的,隻好道:“或許是吳大人您總辦案子,因此見的也都是有罪之人。”

“對了,吳大人,不知都察院預備如何給我定罪?”

吳虹鷺笑起來,小老頭抬高手,拍拍他肩,“再等等,消息應當很快就登門了。”

馮俊成霎時費解,卻也隻得拱手目送吳虹鷺走遠。他傍晚歸家,小雪纏綿,天色灰藍,瞧見青娥一襲翡翠綠站在府門口,兩腮讓北風吹成酡紅,是這白雪皚皚的冬日裡,唯一的春色。

花將軍第一個追出來,繞著他轉圈,又蹦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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