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怎麼就這麼湊巧,還得往前倒倒。
青娥知道馮俊成今日送走應天府來的兩尊大佛,上懸的心總算放下,但也隻能放在半空。因著那日馮知玉意有所指的一番話,叫她吃不下,也睡不著。
馮知玉不可能無端猜疑茹茹的身世,猜疑也未必與她把話說到台麵上,至多試探幾句,哪有明示她將茹茹送去馮府的?
青娥思來想去覺得不行,跺跺腳咬起下唇,索性端了半隻破好的青皮甜瓜,去到馮俊成院裡,看馮知玉口中的那個同樣吃甜瓜起疹的人是不是他。
誰知剛端著甜瓜去到二房院裡,就和郭鏞打上了照麵。
“郭大人不吃口瓜再走?吃一塊再走吧,好歹是來到馮大人的府上,招待不周可不行。”
郭鏞汗毛一凜,“那就吃一塊吧。”
他隨青娥回進廳裡,青娥見那口大箱子便問:“這是什麼?怎麼裝得這麼滿?”
郭鏞道是送來給馮俊成的文書,青娥旋即擰眉,“怎麼衙役都不能整理好了拿來?瞧瞧,都是懶骨頭不成?還要郭大人親自送來。”
她對縣衙那幫人早就恨極怨極,這會兒背靠大樹,暗戳戳慪氣也就慪了,橫豎是替馮俊成說的這話,也不是為她自己說的。
“…說的是。”郭鏞一時半會兒看不清這兩人關係,青娥說的又是衙役,郭鏞也隻好應下。
青娥拿眼梢覷“大樹”一眼,端了甜瓜過去,“大人也用一塊。”
馮俊成不喜甜瓜,但吃一塊也無妨,便揀了塊小的,對她道謝。
最初見青娥被郭鏞撞見,他還有些擔憂,轉念一想他之所以憂慮,無非是擔心郭鏞回去拿此事對秦家做文章,但這又何嘗不是事實,因此沒什麼好遮掩的。他和秦家總歸結了仇,該來的早晚要來。
那廂郭鏞始終拿眼將二人打量,青娥也看回去,眼睛裡嗖嗖飛小箭,郭鏞縮了縮脖。
青娥陡然想起什麼似的,“哎唷,我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在馮大人府上幫傭換口吃的,不會引郭大人誤會吧?”
“不會,必然不會。”郭鏞一激靈,接過身側丫鬟遞上來的手巾擦了擦手上甜汁,又順勢按按腦門汗珠,連忙起身告辭。
看人走了,青娥朝王斑遞個眼色,後者愣神片刻,明白過來,遣退了一班丫鬟小子,自己也帶上門出去。
馮俊成將茶盞擱下,指肚緩行過杯口,“怎麼把人都支出去?”
青娥撇嘴,“真不趕巧,叫他看到我了。”
馮俊成不甚在意,“看到就看到了,好看不怕人看。”
人都走了,多說無益,青娥拿起塊甜瓜坐在邊上吃起來,兩條腿收在太師椅上,貓兒似的窩著,眼睛卻瞧著他,一口接一口,大有種“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架勢。
適才那瓤瓜始終被馮俊成擱在手邊。
青娥問:“怎麼不吃?不喜歡吃?”
馮俊成看看手邊的瓜,應付多日,也有些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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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喜歡。”他拾起那瓤瓜,咬了一口算是吃過了,“我小時候吃這種甜瓜起疹,就不愛吃了。”
青娥旋即兩腿一放,盯住他瞧,“照實交代!你是不是對你二姐說過什麼胡說八道的話?”
馮俊成叫她這麼問,擱下那瓜的動作都放緩了,牙齒緩慢咀嚼,是在想他可曾走漏什麼風聲。
青娥好氣惱,“你…你是不是和你二姐說茹茹是我和你生的?她出去亂說怎麼辦?”
有時候一句話換個說法就換一種情調,她說“我和你生的”,聽著就是跟“我們的孩子”不一樣。前者似乎更在乎過程,後者則更注重結果。
馮俊成喜歡她說話做事那丁點的不一樣,含笑反問:“難道不是我和你生的嗎?”
青娥抓過手巾胡亂擦了擦,掐腰站起來,三兩步坐到他腿上,勾著他脖頸,兩張臉孔湊得極近,頂頭角力似的。
“我說不是,你也不信。”
“你說是,我就信。”
青娥目不轉睛瞧著他,眼睫直打顫,心道這人可真是個傻子。
“我可是個騙子。”
“不是我叫你騙我的嗎?不過你要是偶爾對我說幾句實話,我也愛聽。”
青娥紅了眼,直拿拳頭擂他,“你怎麼就知道了?我就不信你有那麼神,茹茹這麼小,還沒長開,又不像你,你憑什麼說她是你的?”
馮俊成還真煞有介事想了想,“就憑她和我小時候一樣討人喜歡。”
“你還討人喜歡?我聽說你小時候最討人嫌了,哪有半點富室子弟的樣子,上房揭瓦捉雞鬥狗!”話畢轉念一想,這不就是茹茹嗎?
馮俊成朗然一笑,踏踏實實將青娥攬在懷裡,吐息間是若有似無香粉混雜甜瓜的香氣。
青娥心跳突突,仰臉瞧他,“你二姐不能鬨得人儘皆知吧?”
“她不會。”
其實關於青娥,馮俊成沒有透露太多給馮知玉,就感情而言,再親近的家人,也不能和他感同身受。
他想,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無非是出於享受和她在一起的光陰,他享受和青娥在一起,就好像拋棄了身上所有他人賦予的榮光,他又不是聖人,沒那麼喜歡受人崇敬。
這些道理他十九歲時不懂,隻是覺得她鮮活、奪目。而今也是一樣,彆人眼裡的“汙點”,在他看來也許是色彩斑斕。
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