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馮府裡,大清早都得到馮俊成昨夜到家的消息,聽聞馮俊成人在正廳給馮老爺請安,全都陸陸續續往正廳趕。
白姨娘也帶著益哥兒去見哥哥,要不是馮知玉早走了幾日,否則真能趕上馮俊成回來,聚在一起,熱熱鬨鬨吃頓飯也是好的。
馮俊成正和馮老爺坐在廳裡說些不痛不癢的話,二人都避免著將話茬引向公事,畢竟父子倆一個身在順天府吏部,一個在江寧掌握皇家織造。要是萬歲爺將馮俊成送來江寧巡撫,他還得查到親爹的賬麵上。
見家裡人都到了,馮俊成挨個問了安,白姨娘還叫益哥兒過去和哥哥道聲好。
益哥兒見到馮俊成,對他有了點印象,他是喜歡這個哥哥的,之前總給他帶好玩的回來,於是將一聲聲哥哥喊得分外動聽。這兄弟倆相差太多,瞧著滑稽有趣,長輩們也都笑了。
老祖宗拉著馮俊成的手,將他仔仔細細地瞧,“獨身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我瞧你真是瘦了,還好,氣色倒不差,看樣子忙歸忙,身邊人將你照顧得也好。”她笑著一頷首,“王斑,該賞!”
王斑笑逐顏開,忙謝過老祖宗。
白姨娘在旁剝果仁遞給益哥兒,問:“俊成,你在江寧好留幾日?”
“隻待四日,四日後便要回錢塘料理事務。”
董夫人掰指頭算,“四日說長不夠長,說短也不短,老爺,你說咱們家該不該趁這時候上柳家議親去呐?”
馮老爺想了想,“算日子若嵋還沒有出孝吧?是不是還有一個月?”
那廂討論得熱烈,馮俊成卻一掀衣袍跪在了地上,眾人未來得及錯愕,他道:“爹,娘,老祖宗,兒子娶不了柳家小姐,不能去柳家議親。”
屋裡不知是誰倒吸涼氣,霎時沒人出聲,馮老爺猛地一掌劈在台麵上。
“這些混賬話,可還對其他人講過?”
馮俊成跪地不卑不亢,目視前方道:“柳家應當知曉了,兒子已將此事同徐同徐大人說起,他聽後大怒,想必早就書信江寧,這會兒兩家應該都已經知道兒子的決定。我願意到柳家請罪,望您成全。”
話畢,他一個頭磕到地上,馮老爺怒急攻心,兩步上前,一腳踹上他肩膀。
到底是老骨頭了,反而將自己震得往後踉蹌三步,跌坐進太師椅,手指著他,臉紅脖子粗,呼吸急促愣是說不出半句。
益哥兒哪見過這場麵,在旁嚇得鑽進白姨娘懷裡哇哇大哭。廳裡霎時亂作一團,董夫人蹲到地上去問馮俊成為何如此,老祖宗也拄著拐棍走上前來,道他糊塗。
馮俊成斂眸正聲,“我不願意娶若嵋妹妹,若爹娘逼我娶親,我隻好就此離開江寧,留在順天府等妹妹出嫁再回來。”
“你這孽障!”
見馮老爺踉踉蹌蹌兩手高舉起琺琅花瓶,董夫人攔在父子之間,“老爺!老爺息怒!這是你親兒子,你嫡出的兒子!”
董夫人愛子心切,可這遠在順天府五
年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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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反而提醒了馮老爺。
馮老爺冷哼一聲,威脅他道:“你要是不娶柳若嵋,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言外之意無非是他馮家除了他馮俊成,還有個益哥兒,馮家家業即便沒了他也不會落空,要他識相的,就聽從家裡安排。
董夫人駭然,“使不得啊老爺!”
馮俊成跪俯在地,連聲調都沒有發生變化,“兒子不孝,不能娶柳家小姐為妻。”
馮老爺就沒這麼碰過壁,何況對方還是他自己親生的兒子,他本打算為馮俊成保留顏麵,這下子破口大罵,“孽障!你是不是在順天府結識了豬朋狗友,沾染惡習,與人有了首尾!”
馮俊成穩穩在地上跪著,搖頭否認,卻是連老祖宗也不相信,男婚女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所以心懷異議,無非是在外有了彆的人選。
“俊成,你照實和我說,那要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咱們家照樣能納她進門,柳家也是能容人的人家。”
“老太太,您就慣著他!”
馮俊成轉向老人,真切道:“老祖宗,我不想害了若嵋妹妹,她喪了母親,盼著有個人將她愛護。嫁給我,我什麼都給不了她,她後半生隻會被困在馮家柳氏的這個身份裡,度日如年。”
老夫人一怔,倒不想是這個原因,可她覺著馮俊成想得太多了些,他大可以善待若嵋,不就沒了這些顧忌?
馮老爺一拍桌子,“你和誰學的這一通渾話?”
本以為董夫人也要幫腔,誰知在馮俊成說完後,董夫人卻隻是拿起手帕掩麵,扭轉身去抽噎。
“混賬,你隨我來!當著列祖列宗的麵,我打得你再不敢忤逆尊長!”
“老爺,使不得,使不得啊!”
馮俊成挨了一頓藤條,益哥兒在旁代他哭似的,喊得嗓子都啞了,白姨娘要將益哥兒帶下去,馮老爺卻大有借他立威的架勢,偏要益哥兒在旁瞧著。
饒是如此,馮俊成也沒有半點要鬆口的意思。抽破了皮,抽破了衣裳,也沒有鬆口。
他不鬆口,馮老爺卻是不能再打了,到底是親生的兒子,便讓他在祖宗牌位前跪著認錯。
不等馮家人先提著馮俊成去往柳家請罪,柳家已然從徐同那得到消息,攜家帶口登門。柳若嵋還穿一身素白,身上戴孝,舉家不讓她來,她偏要來。
可來了,也隻能默不作聲地站在人堆裡等馮俊成出來給個交代。
這五年間二人也曾在重大的年節上見過麵,但都隻是遠遠相看,她那時便感受到了馮俊成目光中的恭敬和疏離,但沒有事實佐證,還能在心中寬慰自己。
丁憂三年,她也想過馮俊成一人在順天府會不會忘了自己,有了心儀的女子。因此眼下當真有種說什麼來什麼的荒唐感受,不由在心中暗暗自嘲。
彼時馮俊成剛剛挨完一頓藤條,人還跪在祠堂。柳家人闖進去,撕破臉的話霎時堵在了喉嚨口。
“這
() 是做什麼?擺出來給我們瞧的不成?”
柳老爺好生來氣,他早將馮俊成當成自己半個兒子,出去逢人便要誇耀這個未來女婿,還覺得自家女兒丁憂三年,對他不起,這下好了,誰對不起誰都論不清了!
“馮兄,你這是先將人打了,好堵上我的嘴,叫我挑不出你們家的錯處,是不是?”
馮老爺好麵子,聽不得劉老爺如此說,抄起藤條又要管教馮俊成,柳若嵋站在人堆裡,本來以為自己沒臉出聲,見那藤條高高舉起,她攥緊衣角,喊了聲“住手”,旋即扭臉跑了出去。
馮俊成驀然轉身,見她也在,手撐膝站起身,忍痛追了出去。
此次回到江寧,為的就是當麵與她把話說清,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欠他,即便他要走自己選擇的路,也不能以犧牲另一個人作為代價。
“若嵋妹妹!”
柳若嵋跑得不快,馮俊成很快將其追上,他站到柳若嵋跟前去,後者沒能將他繞開,便輕推了他一下。馮俊成疼得站不穩,又不敢強留住她,往後趔趄半步,沒能叫住一心想逃的柳若嵋。
祠堂長輩見他們你追我趕地跑出去,一時間麵麵相覷,不知唱得哪出。董夫人站出來打圓場,說年紀輕的人想法一會兒一變,馮柳兩家是世交,兩個孩子又是相互看著長大的,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婚姻之事,從沒有自己做主的,要都自己做主,那還不亂了套了。
馮俊成本想翌日親自登門去尋柳若嵋,卻得到她連夜去往應天府的消息。她有心逃避,馮俊成也沒有預留時日追過去,隻好作罷。
本該留下吃頓團圓飯,馮老爺氣得連多看他一眼也不肯,直說氣都氣飽了,哪還用得著吃飯。
馮俊成索性在當晚拜彆老祖宗和董夫人,匆匆趕回錢塘。
到達錢塘已是清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