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徐廣德迎麵遇到趙琪,做賊心虛走得更急。
趙琪大半年不曾來過,此時心跳如雷,擔心大事發生,飛奔上山。
他來在青娥家門口,心臟發脹,青筋暴起,驅散了門外聚集的人,來在門內,就見青娥跌坐在地,緊抱著小鵪鶉似的茹茹。
“琪舅舅…”
“茹茹。”趙琪怔然環視屋內,“發生什麼事了?徐廣德,徐廣德那個畜生做了什麼?我,我去殺了他,你等著,我這就去宰了他!”
“站住。”
青娥慢慢抬眼,“你去宰誰?先扶我起來。”
趙琪見她不像受到傷害,將她扶起,冷靜下來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報應來了而已。琪哥,我有些站不住,到廚房給我端碗粥水來。”
趙琪破天荒沒和青娥甩臉,隻是到廚房做了點吃的給她們兩個,青娥抱著茹茹躺在塌上,嘴唇沒什顏色,儼然心事重重魂不附體。
趙琪搬來炕桌擺飯,快炒了兩個小菜,讓青娥就著吃點米粥。
青娥道了謝,坐起身捧碗喝了一口熱粥,渾身都放鬆下來,淡淡道:“你彆擔心,徐廣德沒對我做什麼,他隻是把我的地給收去了。”
趙琪眉心一緊,卻沒說什麼,扒兩口粥,“你說你獨身住在山裡是不是自討苦吃?”
青娥沒答話,給茹茹碗裡挾了點菜,“彆光吃醬蘿卜,太鹹了。”
趙琪大約是覺得上一句說得沒必要,有些後悔,又在心裡想,青娥這是不是在暗諷他鹹吃蘿卜淡操心?不大爽快,清清嗓子,對茹茹道:“茹茹喜歡吃蘿卜?”
茹茹捧著碗,隻有腦袋和胳膊露在桌子上,看著就跟要從桌子上沉下去了似的,眼睛倒是滴溜溜機靈地轉著,“我喜歡吃肉!”
趙琪笑摸茹茹發頂,“像我,我也喜歡吃肉。”
言訖,茹茹想起徐廣德的話,斜著眼睛悄悄觀察起趙琪,趙琪沒有察覺,叫茹茹到外邊拿剩菜喂小狗,自己正好能和青娥說幾l句。
青娥見狀起身要去屋裡拿錢,趙琪將她拉住,“我不是來要錢的。”大約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他頓了頓,“現在不想要了。”
他一陣磕巴,想問她要不要重新和自己生活,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到院裡抄起把鎬子,“我找姓徐的去,我跟他理論。”
“琪哥!”青娥趕忙將他喊住,拉回屋裡,“用不著,你開罪不起他。”
“那你怎麼辦?”
“能怎麼辦,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他的地,不給我管了,我還能搶來管?走就是了。”
要說這件事和秦孝麟沒有關係,青娥是不相信的。但她彼時已經打定主意和秦孝麟劃清界限,更不想趙琪摻和進來,因此沒有特地跟趙琪說明此人。
“你主意多,我乾涉不了,都自己看著辦吧,誰也管不了誰的死活。”趙琪知道自己和青娥這幾l年漸行漸遠,雖說不如頭一年關係那麼
僵了,但他已不再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青娥笑笑,“我去歇一歇,替我看會兒L茹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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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茹茹也總念你。”
趙琪一聽樂了,“她念我?那我是該看看她去,你歇著吧。”
趙琪走出屋去,牽了茹茹的小臟手在掌中,許是年紀大了,也覺得孩子挺有趣的,蹲下去扒拉開一個勁跳到茹茹腿上的小花狗,“彆玩狗了,狗多臟,洗洗手,舅舅帶你下山買點好吃好玩的。”
茹茹高興得直拍掌,“我想買個糖人,上回在城裡青娥不買給我,是大官人買給我。”
趙琪一愣,“什麼大官人?”
“就是麟大官人。”小孩子也說不明白什麼,趙琪皺眉不虞,牽著茹茹往山下去,想來青娥不叫他多管閒事,就是因為她有這個麟大官人,根本用不著他。
“麟大官人待青娥和茹茹好不好?”
茹茹點頭,趙琪又問:“是我待你好,還是麟大官人待你好?”
“麟大官人好,舅舅總是不來找我玩,你每次來,大家都說你是來訛青娥錢的,你每回來,青娥都不會笑。”說罷,茹茹抬頭看向趙琪,怯生生問:“琪舅舅,你是我爹嗎?”
趙琪陡然看向茹茹,見她高抬著下巴,將自己期待地望著,一下子竟不知如何作答,轉念想起那個半路殺出的麟大官人,長長吐出一口氣,蹲身將茹茹抱在胳膊裡,“是,我是你爹。”
茹茹探究地問:“青娥為什麼要我叫你舅舅?”
“彆告訴青娥,你當著她還是叫我舅舅。”
“這會兒L呢?”
“這會兒L叫爹。”
“爹。”她叫得很快,迫不及待。叫完又突然把小臉往趙琪脖領子裡一藏,眼淚水熱乎乎順著他脖頸往下淌,“我就知道你是我爹,徐老爺也說你是我爹。”
“他說的算個屁。”趙琪酸了鼻子,可也隻能過過乾癮,“以後就不能再叫彆人爹了,知道嗎?一個人隻有一個爹,我是你爹。以後誰讓你叫他爹,都是在拆散我們兩個。”
茹茹一個勁點頭,趙琪掏出所剩無幾l的賭資,給她買了糖人鞏固父女之情。
傍晚青娥給他下逐客令,茹茹舍不得“爹”,差點脫口而出,叫趙琪一個眼神給製止,保守住了這個秘密。
“那我走了,你…你要是有什麼好事近了。”趙琪越說越輕,垂眼不去看青娥,“你知道去哪找我,也給我個喜蛋吃。”
青娥揉揉茹茹腦袋,心想大約是她透露了趙琪什麼不做準的話,也沒必要澄清,隻笑了笑,“你的喜蛋呢?快三十的人,就彆居無定所混江湖了,也給我討個嫂嫂。”
送彆趙琪,青娥給茹茹擦了身,叫她床上去先睡,自己燒了熱水坐在床沿洗腳,茹茹抱著她腰,有些聒噪地給青娥說起午睡時的一個夢。
小孩兒L聲音軟糯,青娥躺下去,摟著她,拍她的背,聽她說著,自己的思緒也飄忽起來。
() 她想起剛懷這孩子的時候,是趙琪和她鬨得最凶的時候。他本來一心想著將她“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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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琪大鬨了一場,最後他們分贓,一人五十兩,分道揚鑣。
這五年青娥過著比以前更安穩的日子,卻也不是什麼順風順水的好日子,因此遇上秦孝麟,她當真以為老天還願意給她一次機會,結果隻是閒來無事將她捉弄罷了。
青娥到底不可能再找秦孝麟,麵對徐廣德的壓迫也無能為力,她計劃將今年的春茶采收完,低價轉賣給莊上其他佃農,就拿錢帶茹茹離開。
於是隔日她天不亮就起來,為了趕緊完工,將茹茹送去莊上一個老秀才家中,自己上山采茶。老秀才家是茶莊賬房,也是莊上唯一識字的人家,青娥平日就愛送茹茹去翻翻書,耳濡目染總歸也能認幾l個字。
晌午日頭曬起來,青娥也乾完一天的活,去接茹茹回家,卻得知茹茹早讓秦府的人給帶走了,還說是她的示下。莊裡都曉得她和秦孝麟的關係,因此沒有設防。
青娥隻覺渾身血液都湧到了腦門,慌慌張張卸下背簍,下山去到秦府。
這也是她第一回到秦府來,門房的哥兒L卻像認識她,隻等著她似的,挺胸疊肚將她請進門內。
“娘子稍候,官人正在更衣。”
青娥強壓著即將要蹦出來的那顆心,抓緊了那哥兒L的袖子管,“茹茹呢?茹茹在哪?”
哥兒L滿臉堆笑,不住撤手,“小娘子讓婆子帶出去玩兒L了,想是還沒玩夠,不願意回來。”
“茹茹不會跟陌生人走的,你們對她說什麼了?”
“這我也不知道,娘子彆急,你坐下稍等,官人這就來了。”
外間傳來丫鬟見禮唱喏的聲音。秦孝麟剛醒,僅著中衣,外頭套了件月灰色的對襟長袍,還帶著點惺忪困意,狹長的丹鳳眼冷漠地乜著,踩在雲端似的往這兒L踱步而來。
青娥出現在視野的一瞬,他挺直了脊背,麵上帶笑地走進去。
一段日子不見,秦孝麟見了她好似無事發生,徑朝她走去,熟稔地抬手撫過她麵頰,“怎的清減了些,來接茹茹?瞧你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讓拐子給帶走了。”
青娥往後退了半步,“茹茹在哪?我要帶她回家。”
秦孝麟對她的閃躲視若無睹,隻道:“坐,怎的來了這麼久也沒人給你看茶吃?”
邊上小廝當即變了臉色,嚇得有些發白,青娥也不說話了,隻含淚將秦孝麟盯著。
秦孝麟漫不經心落了座,擺手叫人給青娥看茶,笑一笑,“來都來了,茶總要喝一杯。茹茹在外邊玩夠了自然會讓婆子送回家,當娘的
() 也不能總這麼操心。”
青娥沒有接端上來的熱茶,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