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痛苦地掙紮起來,水花四濺。可她這點力氣於擺脫挾製自救而言,實在無濟於事。”

“脖頸處的手陡然鬆開,她跌落浴桶裡的熱水中,顧不上潑濺得到處都是的水,弓著骨感分明的脊背,從喉嚨深處發出費力的咳嗽,咳到幾乎要將肺腑臟器嘔出來。”

“門外等候的那夥子人好似是因為聽到房內不同尋常的異動,騷亂了一瞬間,就被緊急趕來的大管家娘子厲聲喝止。”

“雕花鏤刻的門上半部分糊著紙,大管家娘子的影子近乎貼到門上,她謹慎地沒有直接推門進來,而是先詢問道:‘夫人,可還安好?裡頭出了什麼意外嗎?’”

肯定出意外了啊!那麼大動靜。快趕緊救人啊!

客官們與彼此擠在一塊的身體紛紛前傾,焦灼得下一刻就快從椅子上竄起來。

老大爺本來對那些個什麼風流韻事是半點都不感興趣的,可次次都被鬥篷生穩準狠的釣鉤勾住心神。今天他又來遲了一小會兒,就沒能搶到桌邊的座位,這會兒隻能一手茶壺,一手茶盞,腿抖得愈來愈急,愈來愈急。

“杜夫人艱難壓下急促的喘息與咳嗽,剛想回話,身後貼上來一具軀體,那惡徒緩緩沉入水中,密布的花瓣被水波蕩得散開瞬間,原本清澈的水迅速暈染開鮮血的紅。”

“距離如此靠近,杜夫人執意出賣此人行蹤的下場,最差的,隻怕就是在這個賊人被抓捕前,先一步被他殺死。”

“除了暫且順服,她彆無選擇。”

“杜夫人隨意找了個方才抽筋一類的借口,示意了解她的大掌櫃娘子配合行事,將佛門這幫追兵先調離。”

“嗨呀……”有人不禁一拍大腿,失望不已。

他邊上的客官也不知是在寬慰他,還是在寬慰自個兒:“沒事兒,還有機會。等那賊人稍有放鬆,以夫人的機警聰敏,必然有機會逃走的。”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偌大一個房家就在那裡呢!她怎麼跑?”另一人指出這想法的不靠譜。

被反駁的客官還振振有詞:“房家於杜夫人而言,又算什麼呢?小少爺又不是她親生的,她辛辛苦苦數年的家業大權,一朝拱手交出,便什麼都與她毫不相乾了。何必為彆人的嫁衣裳拚死拚活?”

“一派胡言!”被他們幾個擠在角落、一身肥膘無處安放的富商罵道,“這偌大家業可是房家主臨終前托付給那女人的,她怎麼能辜負房家主的信任?不許逃,區區一個賊子,重金聘請個江湖道上的宰了那賊子,不就好了?”

“等他們半信半疑的被打發走後,大管家娘子才試圖推門,想進到屋子裡來,被杜夫人喊住,叫她先去準備飯食,以及些許包紮的藥物。”

“腳踝處突然被用力扣住,鑽心疼痛直叫她咬緊牙關。杜夫人知道賊人在警告她勿要多言,便隻謊稱自己方才抽筋後跌了一跤,受了點傷。”

“水聲輕響,一道陰沉的聲音說道:‘叫她回來,什麼事也不必做,什麼話也不

必說。’()”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花老伯扼腕歎息,杜夫人本來是打算以“備飯”與“包紮的藥物”暗示大管家娘子屋內情況有異,讓她借機離開去追剛走的佛門追兵,想不到三兩下就被賊子看穿看透了。

“自那晚起,杜夫人就被賊人以掌控生死為威脅,被迫為其掩藏行蹤,應對幾次去而複返的佛門追兵。”

“杜夫人幾次嘗試動些小心思給出暗示,都被無時無刻跟隨在側的賊子立即察覺施以警告。”

青衣女子為杜夫人目前難以突破的膠著局麵而懸著一顆心,不知她該如何應對那個宛若有著讀心神術的可怖賊人,如何才能逃脫其魔掌。

“那賊子一身浸透血液的黑衣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不知道傷情如何,反正從他那輕描淡寫的神情,與靈便無異常的舉止中,半點也看不出這人被追殺至身受重傷、血流不止的樣子。”

“玄黑的衣袍紛飛,身形如鬼魅般神出鬼沒,忽然現身,往杜夫人跟前丟下一個東西,那張麵若觀音的臉上邪氣四溢,無視杜夫人下意識的防備,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不乖可不行哦。’話音未落,人已經蹤影全無。”

“杜夫人低下頭看向腳邊,那是一個麵如白紙、雙眼緊閉、氣息全無的女孩子,是她讓大管家娘子私下偷偷暗語通知,派出去聯絡那些佛門子弟的親信。”

被特意帶來聽書的歌樓東家的娘子俏臉煞白,與歌樓東家鳥主人相互依偎,雙手緊握。

那賊人何其凶殘險惡!何其暴戾狠毒!

杜夫人、房家該何去何從?難道真的要永遠受製於那個賊人的淫晉江威?

“大管家娘子匆匆趕來,看到眼前這幕,緩緩軟倒跌坐在地。”

“杜夫人俯身,輕輕撫摸那長眠不醒的丫頭蒼白的臉蛋,吩咐道:‘先停手吧。’”

“這話既是對大管家娘子說的,告知她且先按兵不動,也是對那賊人說的,表示順從與妥協。她知道,那賊人定然不知躲藏在附近何處,緊盯著她與親信的一舉一動。”

“大管家娘子還未能領會到江湖人的可怕之處,再想說什麼,被杜夫人止住言語。”

“杜夫人隻道:‘安心。’”

“大管家娘子畢竟也是一路以來一直跟隨著她的,經曆過多少事情,見識過大大小小的鬼蜮伎倆,對杜夫人的手腕向來欽佩,隻聽杜夫人這兩字,便好似真的逐漸安下心來。”

陸小鳳也為杜夫人此時仍然冷靜的理智而歎服。

如此堅毅心誌、冷酷心態,如何不叫人佩服?

陸小鳳看花老伯也是一副心向杜夫人的模樣,道:“我記得,二嫂的性子好似也是這般剛硬?”

花老伯回想起二少夫人,有些頭疼:“二少夫人那叫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就從來沒誰能犟過她。反正二少爺隨她,旁人也說不得什麼。”

花滿樓被二嫂的聯想打斷方才的擔憂掛慮,眉目悄然舒展開

() 。

然而說書故事的進展還在繼續。

“雖然經曆這樣的失敗,

但杜夫人自然不會就此放棄。她轉而沉下心來,

往長久的規劃來謀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每個細微的小布置逐一落實。”

“她實在耐心得很,以致賊人毫無覺察。”

“那些精心的布置最終聯動起效。”

“一切都如杜夫人所預料的那樣,那賊人被引出來,陷入一係列計謀所交織的大網中,一環套一環,直逼到他仿佛已落入絕境。”

花滿樓道:“這兩人看似強弱分明,實則於智計方麵應當勢均力敵,互有勝負。”

陸小鳳讚同他的看法。

花老伯隻希望杜夫人此次行動不要再被看穿了。

“杜夫人冷眼旁觀,看賊人從起初的四處突圍,到後來認清生門無路。”

“但她究竟還是小瞧了一度在江湖上留下盛名之人。那賊人忽然強行突圍,十數枚暗器襲向杜夫人。杜夫人雖然及時撲倒躲開,卻仍被一枚暗器擦破麵頰。”

“賊人滿身傷痕,腳踩自己流淌了一地的鮮血,大笑出聲:‘中了我的毒,可願同我共赴死?’”

“杜夫人定睛細看,那些暗器原是賊子隨身攜帶的白檀佛珠,想不到他竟然在這上麵淬了毒。”

“棋差一著!”花老伯簡直要捶胸頓足了,“滿盤皆輸,滿盤皆輸啊!”

這麼好的當家主母夫人就要為那惡貫滿盈的賊子白白陪葬了嗎?

損失慘重,令人心痛!

杏衣客卻留意到故事中的“白檀佛珠”,疑惑不解地問他友人:“我記得,好像先前有個故事裡,有個聖僧就是用的白檀佛串?”

紫衣友人看他那迷糊樣,也是習慣了,為給這單蠢的崽兒解釋,而難得肯多費口舌:“不錯,這賊人現下被佛門追殺,又用的白檀佛串,再加上前文各處暗示體現,此人應當就是騙了裴、沈兩位姑娘的妖僧無憂。”

杏衣客驚訝:“什麼?無憂大師騙了裴姑娘嗎?”

周圍客官轉過來想瞧瞧這是哪來的單純小傻瓜,真夠稀罕的,就聽到他茫然的問道:“先前那個故事難道不是講的,聖僧感化點醒了執著於紅塵情愛的迷失女子嗎?”

周圍人:……

這是聽岔了,還是從頭到尾就沒聽明白啊?

紫衣客默默拉過杏衣客,與他小聲分析起前文來。

“那賊人終究還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此時此刻,這周圍除了他們兩個,再無彆人。因著杜夫人提前為這次反擊調開了此處所有人。”

“所以現下,她隻能自己收拾當前的殘局。”

“隻靠自己的纖弱之軀,把奄奄一息的重傷之人艱難拖進屋內,攙到床上。再把一切不便為外人知曉的布置抹去痕跡。”

“什麼?”魁梧老兄驚詫,“這還不殺了他?”

趙兄語氣涼涼:“杜夫人總不會閨名為香玉吧?”該死不死,該殺不殺,

優柔寡斷,

果然是區區女人。

“大管家娘子回來,

發現賊人竟然未死,還躺在杜夫人的床上。”

“杜夫人隻說要先救活這個人。”

“大管家娘子實在不解,憂心如焚:‘夫人,倘若被族中知曉此事,隻怕……為何還不讓這賊子去死?’”

“杜夫人道:‘安心。’”

“可大管家娘子這回卻難以安心了。明明夫人的布置無一絲缺漏,無一毫不妥,這殺千刀的賊人都重傷到如此垂危境地,為什麼夫人又突然改變心意?若是被族中那些鷹視狼顧之輩抓到夫人的名譽把柄,以此為破綻攻擊她,那可如何是好?”

“杜夫人隻又說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心意已定,絕無更改。”

“大管家娘子隻得順從夫人的決心。”

陸小鳳倒是能理解杜夫人要救活賊人的打算:“她是為了解藥吧?不知道是不是什麼神醫難解的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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