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的臉色瞬時布滿了寒霜,柳乘風這番話在他聽來就好像是逗他玩一樣,郡主是你說娶就娶,你說不娶就不娶的?你當這是你的聚寶樓,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其實朱佑樘也明白,柳乘風之所以提出這麼個餿主意,是為了向寧王示威,丟給寧王一個燙手的山芋,誰知道這山芋又丟了回來,柳乘風這時候想後悔,其實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原以為寧王絕不肯將郡主出嫁,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出了亂子。想不娶都不成了。朱佑樘板起了臉,正色道:“這種糊塗話不許再提,宮中已經賜婚,上高王已經攜郡主趕赴京師,豈是你說反悔就反悔?”柳乘風此時有點兒發懵了,不過很快,他又打起精神,娶就娶,誰怕誰!自己的侯府現在已經修葺得差不多了,大不了尋個彆院讓那個什麼郡主住進去就是了,反正柳家也不缺地方住。朱佑樘似乎又覺得有些對柳乘風不住,畢竟這餿主意是兩個人商量定的,現在出了亂子,朱佑樘也有責任,於是撫慰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不過現在也好,龍亭郡主並非寧王嫡女,乃是周王之後,正好了卻了朕的一樁心事,一切都等上高王抵達了京師再說吧。”柳乘風隻好道:“微臣遵旨。”朱佑樘嗬嗬一笑,道:“眼看又要過一年了,朕知道今年許多人的年不好過,現在內閣不安生,其實這樣也好,他們過不了好年,朕卻能過一個安生年,朕現在正在選定良辰吉日,就等你成婚了,對了,你的原配妻子叫溫晨曦是嗎?”柳乘風道:“是。”朱佑樘歎了口氣,道:“倒也難為了她,到時候郡主出嫁,肯定是要做平妻的,一個郡主,一個夫人,隻怕到時候她要受欺負。”在正常人眼裡,確實如此,其實任何時代的妻子都得看娘家的勢力,娘家強勢,這地位自然穩固,就比如溫晨曦,隻是錦衣衛指揮僉事的女兒,現在摻雜一個郡主進去,郡主後頭就算沒有寧王、周王撐腰,可畢竟還有宗令府,在彆人看來,溫晨曦肯定是有苦頭吃了。不過柳乘風卻不這麼看,這郡主要是敢來勁,他也絕不會存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在他心裡,溫晨曦才是他正兒八經的妻子,誰要是敢欺負他,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隻是朱佑樘站的角度卻是不同,他沉默了片刻,道:“命婦溫晨曦就賜一個一品誥命夫人吧,過幾日就有聖旨。”有了這一品夫人的身份,至少也可以和郡主平起平坐了。這個敕封雖然有點兒不合規矩,可是朱佑樘畢竟是軟心腸,再者說,一品誥命其實隻是個虛銜,隻是給一個名分而已,倒也不會鬨出什麼亂子。柳乘風聞言,倒也覺得賺了,一品夫人,那是內閣大學士的夫人才有的名分,皇上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封賞,一方麵是朝廷那邊風平浪靜,百官人人自危,這時候發出這道不太合規矩的聖旨出去,朝廷那邊阻力也小一些。另一方麵,也是有幾分歉疚之情,雖說這餿主意是柳乘風出的,是他點的頭,可是溫夫人卻是無辜的,好端端的一個妻子成了平妻,有人平起平坐,換做是誰,心中都不會高興。總算把柳乘風安撫住,朱佑樘的心裡覺得好受了一些,隨即淡淡笑道:“內閣的事,你知道嗎?”…,柳乘風聞言愕然,內閣可不是他一個親軍能過問的,皇上突然向自己說起內閣,不知是什麼意思。柳乘風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內閣近來似乎有些亂套了。”朱佑樘莞爾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朕既然已經對劉健疑心儘釋,為何還要留劉吉在閣中?”柳乘風默然,他當然不能承認,內閣大臣的去留也不是他能過問的。朱佑樘今日興致居然不錯,淡淡地道:“劉吉此人也算個能臣,就看能不能用了,先帝在的時候獨寵萬貴妃,親近小人、巫蠱,這劉吉投其所好,諂媚迎上,可是如今朝廷氣象一新,留他在內閣裡也有用處。內閣不能獨斷,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朱佑樘說得好聽,其實說穿了,就是想製衡而已。柳乘風也就不再多問,笑道:“陛下聖明。”眼看時候不早,柳乘風便起身告辭出宮,剛剛回到溫府,門房這邊卻來了消息,說是北鎮撫司有請,請他這新任的錦衣衛僉事前去公議。所謂公議,是錦衣衛高層大致每月月中的一次會議,和廷議差不多,隻有千戶以上的錦衣衛官員才能參加,柳乘風是新任的僉事,如今也算是踏入了錦衣衛的核心,不過現在雖是月中,可是公議應當是提前一天通知,現在這般心急火燎的叫人去,多半是有了什麼突發的事件。柳乘風也不耽擱,聽說溫正已經及早去了,也不想這新官上任第一次公議就去遲,於是連忙騎了馬,飛快地到了北鎮撫司這邊,北鎮撫司外頭戒備森嚴,數十個校尉帶刀守衛,見了柳乘風,其中一個快步迎上來給柳乘風牽馬,柳乘風也不囉嗦,直接穿過儀門進了正堂。正堂裡,牟斌仍舊坐在首位,今日穿了欽賜飛魚服,不過外頭套了一件團龍襖子,這種團龍其實是假龍,當然和皇上穿的五爪金龍袞服不一樣。他大張大合地坐著,兩側下則分彆是兩個錦衣衛同知,溫正和另外一個錦衣衛僉事,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錦衣衛同知裡頭出了個生麵孔,有一個錦衣衛同知因為告病已經請辭了,現在補進來的錦衣衛同知隻是四旬上下,雖然比柳乘風年長得多,在同知裡也算年輕了。柳乘風早就聽說過這一次錦衣衛內部的變動,不隻是加了他一個僉事,同時還變動了一個同知,偏巧,這位同知是專管內城各千戶所的,也算是權柄不小,而且溫正估計,這個人應當是內閣大學士劉吉塞進來的人。錦衣衛雖然有柳乘風這麼個強勢的主兒,可是在弘治朝的頹勢卻不可阻擋,以至於在這錦衣衛的高層,充塞了各方的人馬,就有點兒像八國聯軍一樣,比如現在的錦衣衛同知陳讓,本就是東廠廠公蕭敬的乾兒子,他主要的統管範圍是京畿外圍的各千戶所,外城有千戶所四個,除此之外,北通州、天津等地,也都在他的統轄範圍之下。而新任的錦衣衛同知,據說叫劉明星的家夥,若猜得沒有錯就是劉棉花的人,現在掌著內城五個千戶所。至於溫正,其實也和不少達官貴人有許多關係,掌南鎮撫司。另外一個僉事,走的是不少勳貴的路子,主掌的是各省千戶所。現在又加進來一個柳乘風,柳乘風也說不上自己代表的是誰的利益,說他是太子這邊的人也不過分,不過他現在的職責也漸漸明朗了,隨著聚寶樓的擴大,各海外藩國的駐點漸漸完備,想必以後就分管海外了。…,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大家來自五湖四海,走的路子各不相同,卻拚湊到了一起,柳乘風甚至想,這也為難了牟斌,哪一方麵的利益都要周全到,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還真不太好當,從太祖到現在,錦衣衛指揮使做到他這灰頭土臉的,還真不多見。柳乘風乖乖地坐在了溫正的下首位置,與溫正對視一眼,溫正隻是淡淡一笑,隨即牟斌見所有人都來齊了,咳嗽一聲,道:“人都到了,可以議事了,今日要講的隻有一條,大家都知道,近來朝廷對江西那邊很是關注,江西有了災情嘛,咱們錦衣衛也該出一份力,再加上這一次上高位攜郡主到京,斷不能出什麼差錯,皇上已經三令五申,咱們錦衣衛親軍得肩負起這擔子來,要時刻安排人手隨行保護。”牟斌說到隨行保護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語氣。其實他的話已經算是客氣了,保護?保護宗王的事兒怎麼也輪不到錦衣衛來?說白了,其實就是上高王和寧王已經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讓大家盯緊一些,一舉一動都得密報。牟斌的這一番開場白,倒是在不少人的預料之中,這些特務頭子們早就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寧王那邊屢屢犯上,圖謀不軌,現在上高王來京,肯定是要死死地盯著的,否則一旦出了事,那就不太好玩了。牟斌的目光落在新任的指揮使同知身上,淡淡地道:“劉同知,內城的事自然是由你負責,鴻臚寺那邊要加派一些人手才是,你新官上任,這種事或許不熟稔,本官決定找個人從旁協助,以防出什麼亂子。”這劉明星原以為是在自己職責範圍,正要打起精神,滿口接下這差事,誰知牟斌話鋒一轉,說他生疏,居然讓個人協助自己,劉明星的眼眸掠過一絲不悅之色,很明顯,這是牟斌要分他的權。